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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木仙子、麻奉秉等人,給他老人家提鞋牽馬都嫌不配。
因他行事飄忽,又總戴著一張醜陋不堪的人皮面具,以致也有人贈號「北帝雨影」。
任林熠做夢都想不到,這樣一位地仙翹楚,竟會是眼前這個自殘一臂、幽居石室的垂垂老者。而自己到底又與他們有何淵源,能得其十日傾心教誨,築基洗髓?
倘若邙山雙聖曉得自己輸給的是名動宇內的北帝雨抱朴,恐怕酒會喝到舒暢無比。
他見雨抱朴悵然凝視抽屜里的書信,神色淒涼寂寥,不由心生歉疚,說道:「老爺子,對不住,我可不是存心翻出這些東西來的。」
雨抱朴落寞的笑一笑,道:「這些信,老夫已有數十年沒翻動過。今日你不打開抽屜,或許我這輩子也不會再看它一眼。小子,老夫也不留你啦!出得築玉山,今後你再無坦途,一切多加小心,好自為之。」
林熠笑道:「老爺子莫擔心我。晚輩孤家寡人一個四海飄零慣了,天塌下來也只當被子蓋,見了閻王老子也照樣削他鬍子。」
雨抱朴搖搖頭,欲說還休,沉默片刻才低聲道:「蝶丫頭與你一樣,也是天生苦命之人。你要多加照拂,不要惹她生氣傷心才好。」
林熠心頭一動,問道:「老爺子,她與巫聖雲洗塵之間到底有何關係?」
雨抱朴蕭索道:「一個姓雲,一個姓容,能有什麼關係?」
林熠知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再多言,說道:「老爺子,你的鬍子、頭髮亂糟糟的著實難看,不如讓我用手舞足蹈小八式替你一根根拔光,看上去或許能精神點。」
雨抱朴叫道:「小混蛋,我老人家傳你這手絕學,便是用來拔人鬍子、頭髮的麼?」
他心底倒沒多大的怒意,尋思道:「這小子口舌雖油滑,心地卻好,見老夫望著那堆書信觸景生情,有意說笑來著。」
林熠見他恢復本色,稍稍安心,退出石屋。
地上雨抱朴孤寂的影子在日光影射下越拉越長,想著十日相處一見如故,自己又得了偌大好處,林熠心頭泛起一層不舍。
但他生性豁達乾脆,自不願學小兒女忸怩作態,三步一回頭的拖泥帶水,只把對雨抱朴的感激埋入內心深處,轉身回到屋外。
就聽見白老七喊道:「林兄弟,天色不早,咱們該上路啦!」
兩人早把石桌上的酒菜一掃而空,再要尋酒喝已是不能。
林熠向容若蝶抱拳道:「小弟這就要告辭回山,不知蝶姑娘還有何吩咐?」
容若蝶起身,說道:「林兄,小妹送你一程。」
當先引路朝竹林行去。
林熠衝著石屋高聲道:「雪老爺子,晚輩走啦!他日再抱幾壇好酒來看望你老人家。」
屋子裡邊響起雨抱朴的聲音:「小混蛋,滾得越遠越好,少來惹我老人家光火。」
「砰」的一聲石門關上,再無聲息。
容若蝶嬌笑道:「林兄,你如何又惹火了老爺子?」
林熠與她並肩而行,腳步踏在鬆軟的落葉上沙沙輕響,回答道:「我好心要替他修理鬍鬚亂發,孰知馬屁拍到了馬腿上,卻被老爺子趕了出來。」
容若蝶莞爾,邙山雙聖從後趕了上來,小心翼翼跟在容若蝶身後亦步亦趨,不敢稍有差池,唯恐再陷進五時七候陣內。
只是容若蝶舉手投足輕盈曼妙,猶如風擺幽蘭;這兩位仁兄本就生得五大三粗,更兼二合一已比尋常人不方便太多,現在偏要縮手縮腳的一搖一晃,碎步朝前,委實讓人笑破肚皮。
林熠回頭瞧見,哈哈笑道:「七兄,九兄,你們兩個學得是哪一家的舞蹈?舉輕若重,搖搖欲墜,果然別開生面。」
白老九剛想回答,禁不住兩人四腳一陣趔趄,險些摔倒,相互埋怨起來,齊怪對方笨蛋。
容若蝶淺笑道:「兩位放心,林內的陣勢已被岑婆婆收起,不會再困住你們啦!只管放心往前走就是。」
邙山雙聖大喜,白老七滿腹牢騷道:「小姑娘,你怎不早說,害得咱們兄弟提心弔膽了老半天。」
撒開腳步,轉眼就把林熠與容若蝶甩到後頭。
容若蝶反放緩了步履,似乎故意拉遠距離,柔聲道:「林兄,小妹粗通占卜測相之術,近年偶爾小試多有中的。你印堂隱藏晦澀,近日恐有災厄,多半是為小人所詬,身陷囹圄。小妹送你八字真言,煩林兄謹記在心:『逢喪則凶,遇霞呈祥』。」
林熠一愣,嘆道:「可惜現在是白天,若是夜晚,小弟必當仔細察看天象,也好知道蝶姑娘究竟是天上哪一顆仙星下凡,謫入紅塵,偏來打救我這玩世不恭的小混蛋。」
容若蝶悠悠道:「假如小妹真能化作一顆星辰,夜懸清空,了無煩惱,該當多好?有時候小妹實是羨慕林兄的灑脫自在,奈何求之而不得。」
林熠笑道:「人活在世上,縱可修成神仙,又焉知神仙就沒有煩惱?只是咱們既能生得此身到塵世走上一遭,總得快快活活,率性行樂,才對得住這短短人生百年。倘使每日有事無事都愁眉苦臉,長吁短嘆,豈不活得太過鬱悶?」
說著,林熠臉上裝出一副搖頭嘆息、愁苦萬分的鬼臉,惹得容若蝶臉上的笑容,直比百花盛綻還要明艷三分。
林熠想起一事,問道:「蝶姑娘,你就這般輕易放走我,日後仇老哥與巫聖追究起來,是否有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