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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從此之後除了身旁男子以外,自己已然一無所有,黯然神傷處,慧心早亂。
忽聽得林熠一聲穿金裂石的長嘯,已擁著她御劍而起,鎖霧林剎那在腳下變成一片小小斑痕,旋即整座山谷也被周身飄浮瀰漫的雲霧遮掩。
別了,觀止池,曾經的家,曾經的依靠,記載著成長的地方。在不斷飛逝的雲瀾,雁鸞霜揮了揮衣袖,成為她心中一段永遠的過去。
雁鸞霜雙手環住林熠,多年來第一次不是倚靠自己的力量御劍飛行,然而近乎與生俱來的敏銳,依舊令她清楚地覺察到,他們正迎著紅日的方向飛去,而並非南下。
「我們先到東海拜會釋青衍,他醫術高超,稱絕當世,或許有法子恢復你的修為。」
似乎看出雁鸞霜心中的疑竇,林熠解釋道。
東海,曾幾何時,他立下誓諾,有朝一日要功成身退回返東海,迎娶自己的新娘。
而今他終於要回來了。
只要從釋青衍手中收齊最後一卷《雲篆天策》,運用天碑仙訣合璧開啟,即可大功告成。
剩下的,就是掃蕩九間堂,揭發龍頭真面目。
但陪伴在自己身旁,往後無數歲月要比翼雙飛的少女,卻已非容若蝶,換作成從前想也不敢想的天宗仙子。
得失之間,又有誰能夠說得明白?
回首過往時光,已是匆匆三年。
九死一生的三年,物是人非的三年。
恍惚里,林熠感慨萬千,默默無語。
雁鸞霜恬靜地伏在他的胸前,聽著風聲里強勁有力的心跳,與他共同品味著兩世為人的情懷。
傍晚時分,碧波金鱗映襯著落日輝煌,逐浪岩遙遙在望。
林熠的心頭倏地有些感慨,像是浸染了世間各種滋味的一支畫筆,飽蘸了虹彩,偏又無從落筆。
他對身邊飄浮著的淡淡雲絮笑了笑,向懷中的雁鸞霜介紹道:「看,那就是逐浪岩了。」
逐浪岩在他的腳下漸漸擴展,漸漸清晰。
這個他曾在其上度過一生最幸福時光的小島,這個令他魂斷神傷,暗下決心今生禁足的傷心之地,在這一刻,重又近在眼前。
經過一整日的御劍飛行,雁鸞霜身心疲憊越見憔悴,但有林熠的真氣綿綿汩汩護持心脈,周身暖洋洋甚是舒服,況且她精修多年,遠超常人的意志力並不會隨著散功而消失,聞言振作精神,凝目俯瞰,含笑道:「也不曉得東帝是否正在島上?」
林熠也不說破,微笑道:「管他在不在,先找丹室,搜得幾味上好的靈藥給你用上,難道吞進肚子裡的東西,他還能讓咱們吐出來?」
雁鸞霜莞爾道:「不愧是統領魔道的聖教教主,居然連東帝的霸王餐也敢吃。」
林熠胸臆稍抒,慢慢往逐浪岩降下身形,他在這島上曾盤桓過數日,與容若蝶攜手並肩幾乎走遍了每一方青石,深知釋青衍在逐浪岩百年經營,島內陣法埋伏機關暗門數不勝數,外來之人需先落在逐浪岩西首的黿頭礁上,方能尋徑而入。
但莫名其妙,他的心底隱約泛起一抹怪異的不安,靈台涌動的魔意緩緩流轉,似有感應,當下不動聲色,飄落到黿頭礁上,揚聲道:「釋老先生,在下林熠前來拜望,請不吝賜見!」
聲音傳出,響徹島嶼,百鳥齊驚,振翅翱空,卻久久沒有等到釋青衍的響應,甚至不見一名靈仆露面。
雁鸞霜臥在林熠懷中,蹙起瓊鼻低聲道:「不對,這海風裡有種煞氣!」
林熠點點頭,沉聲道:「出事了,否則就算東帝不在,他手下的靈仆也會出面迎接。走,上島查一查!」
他將雁鸞霜挽在左半側懷抱內,右手暗捏劍訣,只需稍有異樣,便能立時掣出心寧仙劍,給對手雷霆萬鈞的一擊。
他舒展靈覺搜索四周,攜了雁鸞霜舉步登島,沿著一條蜿蜒小徑,徑直朝上善若水軒行去。
暮色低垂,海島空幽,並沒有什麼特異的徵兆,但林熠心中不妥的警兆竟是越來越強烈,全身真氣遊走,將他和雁鸞霜護得風雨不透,步履踩過碎石小徑,穿花繞柳,不敢有一瞬鬆懈。
「叮!」
當兩人走到上善若水軒外,心寧仙劍驀然振動鏑鳴,聲聲示警!
林熠「砰」地飛袖卷開虛掩的門戶,尚未入內,整個人卻已然怔住了。
軒中的陳列擺設完好無損,只是有一層細細的淡青色粉末散落各處,不曉得是什麼東西。
東帝釋青衍匍倒在門前,背心上赫然印有一隻鮮紅的掌痕,深陷入體,傷口周圍乃至絨毯上的鮮血早已干透,轉深為觸目驚心的暗紅色。
廳內橫七豎八躺臥著五名靈仆的屍體,均都一擊斃命,絕無還手餘地,其中有一個竟被一腳硬生生壓進了地面,只雙手還死死抓住一對椅腳。
「先生!」
林熠霎時腦海一片空白,無論如何不能相信,釋青衍竟也遭人暗算身亡。
反倒是雁鸞霜置身局外,猶能保持清醒鎮定,俯身用纖指輕扣釋青衍脈搏、印堂、身上諸處關節經脈,然後抬首向林熠搖頭道:「他全身經脈骨骼盡碎,五臟六腑遭受致命創傷,已至少逝去了兩日。」
「龍頭!」
剎那裡,林熠眼前閃過那道詭異可怖的黑色身影,深深吸了一口冰寒徹骨的空氣。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將釋青衍的遺體翻轉過來,果不出所料,胸口凹陷存在著第二處致命傷,從傷痕的形狀判斷,依舊是碎裂金石的轟然一掌。雁鸞霜仔細俯身觀察著血跡上沾著的青色粉末,用玉指粘起一簇,放在鼻底下嗅了嗅,搖頭道:「這是什麼?像是某種物品受力爆裂後形成的殘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