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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幼隨父母修煉太霞派心法,已小有根基。日前服食了石棘膽汁與九生九死丹這兩樣天地珍品,築基培元,不啻有脫胎換骨之效。只是年紀幼小,而太霞派的心法又殊不相稱,才未能顯露其中的無上功用。
黑衣人將太炎心訣化繁就簡,授予他入門的基礎心法。儘管不能立竿見影,一蹴而就,但假以時日曹衡的修為勢必青出於藍,遠勝乃祖。
饒是如此,曹衡的進境也比尋常孩童快了不知多少倍。那團暖流漸漸成形,繼而集絲成束在丹田內綿綿不斷緩緩流轉。每循環上一圈,好似又輕靈渾厚了稍許。這種感受實難言表,如同有一縷青煙冉冉繚繞,格外受用寫意。
待甦醒過來,卻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好端端的縮在被窩裡。曹衡大為訝異,揉揉眼睛發呆道:「我昨晚是在做夢,或是夢遊了?」
可細心體察,丹田暖融融仿佛有清泉潺潺流動,大異以往,好像那又不是夢。
此後數日,曹衡每晚夢裡來,夢裡回,與那位大夢天君相會。有一晚他躺在床上睜大眼睛想撐到天亮,好看看如此一來大夢天君還會不會現身?孰知午夜一到,微風乍起,自己又不爭氣的合上眼帘沉睡過去。
他畢竟是個孩子,而曹彬當初對兒子的評價一點不錯,膽大任性。遭遇此等怪事竟甚感離奇刺激,慢慢恐懼之心盡去,反盼望著每晚早早入睡,等待大夢天君的到來。
大夢天君也從不爽約,將太炎心訣悉心傳授,言辭雖厲,倒也不會打罵。曹衡天資聰穎,往往也是一點即透,絕不需大夢天君重複第二回。有些心法因他修為不到,修煉時稍嫌生澀,天君便會以自身真元導引,助他闖關。
偶爾兩人閒聊幾句,大夢天君說起曹府的情形瞭若指掌,甚至連曹衡上學時捉弄錢老夫子的事情亦清清楚楚,小傢伙聽到兩眼幾乎發直。
四五天下來,曹衡的太炎心訣漸有小成,也不再畏懼石室的寒冷。愛子的這些變化本難瞞過曹夫人的眼睛,但她卻從不過問,好像一無所知般。曹衡牢記大夢天君的告誡,娘親不問,他自樂得不說,當作自己最寶貴的秘密守口如瓶。
這日半夜,黑衣人又將曹衡引到石室,兩人盤膝對坐。黑衣人並未像前幾日那樣開始教授心法,而是冷冷問道:「曹衡,你今天下午又和曹胤打架了?」
曹衡早習慣天君說話的腔調,嘻嘻一笑道:「我和他瞞著旁人,在後花園的假山洞裡又偷偷幹了一架。天君教我的心法果然厲害,那小子的拳頭捶在衡兒身上,就像撓痒痒一樣,遠不比從前那麼疼了。」
黑衣人哼道:「沒出息,沒被打疼就沾沾自喜,樂翻了天。你還差得遠,他若打你不著,那才算本事。」
曹衡喜道:「天君,您要教衡兒倒懸石壁的本事了麼?」
他念念不忘的便是這個,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黑衣人淡淡道:「你低頭看看地上。」
曹衡垂首打量,才瞧見石室光滑如鏡的地面上,忽然多了一幅方圓三丈的圖形,圓圓的畫了一圈。每一道線條都稜角分明深嵌入地,更依據方位鐫刻了「乾、坤、坎、離」等篆字。自己小屁股待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巧是圖形中央的一個小圈裡。
曹衡撓撓腦袋,驚奇道:「天君,這是您用鑿子打上去的麼?」
黑衣人哼了聲,地上的九宮陣圖是他早先用指力勾劃,居然被小傢伙想到了鑿子上去。他呵斥道:「哪來那麼多問題?你莫小看了身下坐著的這幅圖形,一旦配以六儀、三奇的變化運轉起來,奧妙無窮,功奪造化……你還有什麼問題?」
就見曹衡蹙著小眉頭,怯生生的問道:「天君,什麼是六儀、三奇啊?」
黑衣人雙目精光閃動,瞪著他半晌方道:「書到用時方恨少,你不是一直以為百無一用是書生麼?」
曹衡紅著臉低下頭,心裡卻嘀咕道:「不說就不說,好稀罕麼?明天我去請教錢先生,他一準知道。」
黑衣人繼續道:「我教你的奇遁七十二式身法,即從九宮、六儀、三奇的諸般變化中衍生而出。你修為尚淺,需從最基本的口訣、步法學起,本仙人這才特意畫了九宮陣圖,輔以修煉。
「真到了高手對決、生死一發之際,又有誰會容你先在地上畫好圖形再動手?難不成你拔出劍來,先招呼說:『哎喲,對不起,閣下請稍歇一會兒,等我在地上先劃幾個圈?』」
曹衡又被逗得「噗哧」一笑,道:「那可得多帶幾支炭筆,才能走哪兒畫哪兒。」
黑衣人道:「有了炭筆也是不成的。高手相逢,天上地下、湖海山嶽無處不可一戰。這些地方,你又往哪裡畫去?那時就需牢記『身外無畫,心中有畫』。而什麼時候你能把心中的那幅九宮陣圖也盡數忘卻,才能算真正的窺望到其中真髓。」
曹衡用心思索,點點頭道:「天君,這話的意思我明白啦。就是說衡兒不能拘泥於腳下既有的陣圖步法,而要做到心中有圖。可這也不算厲害,唯有完全忘記九宮陣圖,把天地虛空也當作九宮諸象,才能隨心所欲,無往不利,對不對?」
黑衣人微笑道:「難得你能想到這些,也不算太笨。好,我們先來學一學由乾位開始的八種身法變化。憑你資質,今晚或許能學得一式。」
一個用心教,一個認真學,在靜謐無人的石室里,曹衡恍若步入了一個夢想不及的奇妙殿堂。只覺得大夢天君的話語字字珠璣,精妙無窮,偏又能深入淺出,說來毫不晦澀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