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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道士渾然不知大禍在即,搖晃著腦袋道:「出家人不打誑語,我真是雲居觀的弟子。那天無戒和尚率人殺入觀內,貧道見機的早,躲進了井裡才躲過一劫。
「不過,有一句話仙子倒也沒說錯,敝觀的確沒有一個叫『小智』的道士。需知貧道這一輩是『大』字的排行,都叫做什麼『大德』、『大明』、『大宇』、『大柔』——」
黎仙子聞言禁不住「噗哧」一笑,殺機褪淡不少,思量道:「原來是個呆道士,卻也傻人有傻福,逃過了當日殺身之禍。他能想著為師父同門報仇,這份忠心與勇氣卻也可嘉。」
小道士呆呆抬頭盯著黎仙子,呵呵笑道:「仙子,你剛才笑起來的模樣真好看,可比咱們觀里的『大春』漂亮多啦。不過,你先前的樣子更美,卻幹嘛要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黎仙子縱有千年修行,也畢竟是個女子,聽得旁人稱讚自己的美麗,心中自是得意。何況這小道士的神態語氣,無一不顯得發自肺腑,可又不似那些尋常男子一見自己便神魂顛倒,盡露醜態。
她心下歡喜,殺意又消去大半,問道:「『大春』是誰,你們觀里還有女道士麼?」
小道士搖頭道:「咱們觀里怎會有女人?大春是一條母哈巴狗,毛色就跟仙子肌膚一般雪白粉嫩。嘿嘿,說來它也是『大』字輩的,可年紀比我小多了。可惜這回也沒能逃過那些惡賊的毒手。」
說到這裡,竟然傷心淚下,舉著髒兮兮的右手,在眼睛上來回抹淚。
黎仙子聽得他竟拿自己與一條母狗相比,怒氣又生,可見小道士心傷大春之死,痛哭流涕,心又軟了下來,暗道:「我和一個傻道士計較什麼?他的比喻雖不中聽,也算貼切。」
但一想到自己剛才在樹下居然沒有察覺到這小道士,疑心又起,問道:「這麼說來,你就是那個替羅禹送信回昆吾山的小道士?」
小道士止住悲聲,轉而大喜道:「原來你是羅大哥的朋友,這可太好了!」
黎仙子暗道:「這小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鬼鬼祟祟難以分辨,我索性再藉機試他一試。」
突然柳眉倒豎,杏目圓睜,冷冷道:「你錯了,我非但不是他的朋友,反而是他的死對頭。你遇上本姑娘,活該倒楣,拿命來吧!」
一掌照著小道士眉心劈下。
她存心要查探對方底細,掌勢看起來雖凌厲無比,去勢卻緩了三分。
小道士豈知她的心思,直被嚇得目瞪口呆,高聲叫道:「仙子饒命!」
連滾帶爬往後退去,身手頗是矯健,但姿勢之丑,破綻之多,卻絕非高手所為。
黎仙子右掌輕而易舉擊中小道士面門,儘管被他閃過了眉心,反倒令她釋去狐疑。
需知一個年近弱冠的雲居觀道士,再是不濟,也不至於連眉心都躲不過,否則反有做作偽裝之嫌。
這一掌擊下,她收住掌力,覺察到小道士體內真氣也頗有小成,難怪能御風往來昆吾山,也更教她疑竇盡去。
說到底,任何一個高手再玩的過火,也絕不敢拿自己的腦袋往人家的掌上頂,萬一對方心存殺意,死得未免太過冤枉了。
她收掌哼道:「沒用的小子,本姑娘不過試你一試,便嚇成這副德行,還有膽子為青梅老道報仇?」
小道士驚魂未定,伸手摸摸腦袋,感覺還好端端長在肩膀上,長出一口氣道:「敢情仙子是有意試探小道的修為,可嚇了我一身冷汗。」
黎仙子道:「就憑你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壓根就是去送死,為何不與那個林熠一同前來?聽說他厲害得很啊。」
小道士眨眨眼,道:「你還是林六哥的朋——」
猛記起剛才一掌之災,趕緊用手捂住嘴,見黎仙子站在原地沒動,才鬆口氣繼續道:「林六哥要等幾個朋友,說是人湊齊了打起青蓮寺才有把握,就命小道先行一步,查探虛實。」
黎仙子不屑道:「又是一個攢雞毛湊膽子的膽小鬼,昆吾劍派就沒一個好東西。」
小道士像應聲蟲般道:「是,是,昆吾劍派沒一個好東西,只有仙子才是好東西。」
黎仙子一聽滿不是味道,嗔道:「臭道士,你說什麼?」
小道士道:「我是說,那個林熠比起仙子那是天差地遠,雲泥之別,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前面半段黎仙子聽著還算舒服,可後面一句頓教她面紅耳赤,一腳踹在小道士身上,啐道:「呸,哪朵鮮花要插他那、那上了?」
小道士吃疼,「哎喲」叫道:「仙子,小道不會說話,你莫要生氣。生氣多了,臉上皺紋不免也多。那林熠不過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一輩子都休想把鮮花插在牛糞上。」
黎仙子哼道:「你如此詆毀林熠那臭小子,萬一被他聽見,可有苦頭吃了。」
小道士一挺胸脯道:「小道說的都是實話,林六哥來了我也這麼說,卻怕他什麼?」
嘴裡豪言壯語固是可敬,一雙眼睛卻四處尋摸,似乎正害怕林熠真的就在近前,不免泄漏了口不應心的天機。
經他一鬧,天色已漸漸黑了下來,黎仙子心道:「就這麼一個渾渾噩噩的傻道士,我也忒疑神疑鬼了。眼下需抓緊時間,不巧讓玉茗仙子他們撞上可有些尷尬。」
但這小道士如何處理,卻又是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