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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東來站在橋頭,卻並未立即衝過沉仙河。因為橋的另一端同樣立著一個人,雖只是個乾瘦矮小的花袍老嫗,但在他眼中,直比腳下升騰的幽綠瘴霧更加麻煩,也更加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老嫗的右臂上套著一串烏金魔環,每一個都比手鐲大不了多少,熠熠閃爍黑紫光華。她望向別東來的一雙鼓脹眼泡中,射出灰冷的怨毒目光,冷笑道:「別哲,過來和你姑奶奶再戰上一場,這次咱們單打獨鬥,看誰能留得命在!」
別東來的詫異僅是短短一瞬,很快又恢復了從容優雅的神態,笑道:「鳩盤婆,我只當綠鼎公死後你已痛改前非、退隱修身,孰知你還是凶性不改,又躲到九間堂里為非作歹!也好,佛法無邊,普度眾生,今日老衲便送你一程。」
別東來一提起「綠鼎公」這名字,鳩盤婆的身形往前撞上,嘶聲喝道:「別哲,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原來綠鼎公本為鳩盤婆的丈夫,一百四五十年前兩人初出茅廬,便在西域創立了綠鳩門,廣攬門徒,橫行一時。為儘快擴充實力,加深門下弟子的功力,綠鼎公四處擄掠未成年的女童,虐奪元陰煉製增強魔功的「浮魄丸」。
綠鳩門的暴行,終於激怒當時尚為紅衣法王的別東來,孤身單杖怒搗綠鳩門,以摩訶薩印力斃綠鼎公,重創鳩盤婆,救出了尚未遇害的數百女童。
其後三十年間,鳩盤婆為報夫仇,七次殺上無相宮,皆被別東來擊敗。因顧念其節烈可敬,別東來始終再不願下殺手。
哪曉得鳩盤婆意識到了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是西帝對手後,居然將發泄的目標轉向密宗僧侶弟子,到處大開殺戒。
已就任白衣法王的別東來,當即出動十二位紅衣法王,張開天網搜捕鳩盤婆,卻被她早一步探得消息逃之夭夭,從此百多年再無音訊。不想,今日居然會在無涯山莊重又碰頭。
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鳩盤婆投靠龍頭苦修百年,為的就是擊殺別東來,替死去的綠鼎公雪恨。此刻更不多話,右臂微振,十二道烏金魔環「喀啷啷」作響,脫手飛出,在空中布成變幻莫測的一蓬黑雲,罩向別東來。
魔環未至,一股暴戾腥風已撲鼻而到。
別東來恬淡的臉龐閃過一絲怒意,呵責道:「鳩盤婆,為了修煉成『重樓十二環』,這些年不知又有多少無辜生靈死在你手?我若不破了你的邪功妖法,妄稱白衣法王!」
「吭!」
代表密宗至高無上象徵的金杖遙指虛空,杖端煥放恢宏柔和的如潮光芒,宛如透明的琉璃罩,將重樓十二環盡數吞沒。他左手捏動法訣,運起第二十七層無量天的蓋世佛功,磅礴莫御的佛門真氣浩浩湯湯席捲而出,似在半空鑄起一座金光煌煌的熔爐,隆隆轟鳴。
鳩盤婆毛髮稀疏的頭頂冒起一團黑霧,將「鳩盤魔罡」提升到最高境界,驅動重樓十二環,烏雲壓城般緩緩迫向覆水橋的對岸。
那十二隻烏金魔環在金色廣罩里,猶如狂躁亂飛的黑鴉,蒸騰著懾人光焰,不斷轟擊碾壓別東來的「寶相輪」。然而每前進一尺,所遭遇的阻力也成倍增長,令鳩盤婆不得不耗損更多的魔功,來維持自己的攻勢。
乍看上去重樓十二環步步進逼,別東來只能採取守勢,被動之極。但他身後的兩大秘師和紅衣法王卻殊無驚慌的表情,只見別東來氣定神閒,而鳩盤婆鼓目圓睜、橫眉切齒的模樣,就知這場對決的勝負毫無懸念。
別東來瞧見鳩盤婆老態龍鍾,卻兀自猙獰凶戾的醜臉,心底生出一縷憐憫,暗道:「罷了,這老婆子雖作惡不少,但也情有可原,我又何苦再傷她性命?」
心念微動晉升無意天,金杖轉守為攻,氣勢驟然暴漲十數倍。寶相輪「嗡」地凝縮,像慢慢收起的羅網,將重樓十二環壓迫到極致,再動彈不得。一道道金色光焰從法杖頂端湧入寶相輪,烏金魔環光華暗淡「哧哧」鏑鳴,如要融化了一樣。
鳩盤婆「哦」地狂噴血箭,頭頂黑霧陡然渙散。她妄圖振作殘餘功力誓死一搏,猛聽「啵啵」連響,別東來施展「無常天」的浩瀚佛功,硬生生將十二隻烏金魔環全部熔煉,化作一縷縷黑絲,在寶相輪里倏忽隱沒。
鳩盤婆氣機牽動之下再無力支撐,身軀劇烈搖晃癱軟在地,還恨恨盯著別東來,聲嘶力竭吼叫道:「別哲,我做鬼也饒不過你!」
又是一陣氣急攻心,竟昏死過去。
別東來收住金杖半晌瞑目不動,卻是在調息運氣恢復功力。適才為煉化烏金魔環,他動用了無常天功法,真元耗損亦甚是可觀。待胸口氣血稍稍平靜,他睜開眼睛低嘆道:「將她帶回無相宮好好照料,希望能藉我佛慈悲之法化解去心中戾氣。」
這邊別東來收服鳩盤婆闖過覆水橋,中路的雨抱朴、羅禹和戎淡遠也已攻到獸園的山腳下。
黑幽幽的高空中突聽兩記剛柔相和的長嘯,一對中年男女降下身形攔住去路。羅禹心懸林熠安危,正要迎上接戰,猛被雨抱朴一把按住道:「這對同命鴛鴦交給我老人家來打發。你小子站一邊去,只管看熱鬧。」
戎淡遠搖頭道:「冤有頭,債有主,這兩人乃是敝宗的叛徒,還是由戎某解決!」
不等雨抱朴回話,飄然升空來到中年夫婦近前,他面寒如霜道:「陳炎、莫菡,二十餘年前,你們暗算雪師妹後敗露出逃,激得雨瘋子闖到觀止池大鬧了一場。今日明知本宗在此,居然還有膽現身,莫非是想成全戎某多年來親手清理門戶之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