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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葉端起熱茶,狹長的眼眸在裊裊升騰的霧氣里略顯迷離,他遲疑道:「為什麼要跳槽?」
玉兔圓溜溜的紅眼轉了轉,低聲道:「實不相瞞,世人對我的印象一直都是『只會拿錘頭搗藥的兔子以及只會拿錘頭搗月餅餡的兔子』,這樣的名聲可一直都不是我想要的。凡是溫婉賢惠,冰清玉潔這種評論都非嫦娥莫屬,我實在是看不出在她手下做事有其他的發展空間,於是我決定趁出遊時離開,去鬼府頂替錦鯉大人的位置,耀武揚威,啊不,狐假虎威,啊不,這……盡心盡力為廣大鬼府人民服務。」
木葉道:「哦?據說要當上新任輔佐官還需要經過一番試煉,我倒是可以領你去試試。」
玉兔道:「多謝二位。」
於是這一頓飯,還算吃得安穩,並沒有出現什麼奇怪的小插曲。
可我卻挨到半夜才昏昏然入睡,可能是天氣濕寒,屋外含苞待放的梅花挨過了臘月嚴寒,終於在夢寐之間,悄然綻放。
翌日清晨,屋外就伏跪著一位陌生的客人。
她微垂著頭,纖長的髮絲如瀑布般直至木板地面上,舊時的百花軟袍,她正是如春花般爛漫的年紀,看似和我一般大應該是鎮上的人。
我端了一杯清茶遞到她眼前,微笑道:「天氣潮濕,這樣跪著會難受吧?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她抬頭望我,纖細的睫毛如蝶翼般微顫,像是發現了什麼令她好奇的事情。
「你便是,阿渡大人嗎?」她猶豫著問我。
我點點頭,也跪坐在她的正前方,將擺在地面上的茶朝她的方向挪過去,輕聲道:「先喝一口吧,有事喝完再說。」
她點點頭,小心嘗了一口,驚喜道:「是剛摘下的梅花嗎?」
我溫柔道:「正是,明明沒有花沉澱在其中,你是怎麼嘗出味道的?」
她身體微微放鬆下來,側臉笑道:「我母親從我小時候就在家中置放各式各樣的花,那些世人能說上名字的花,我幾乎都記得它們的味道。」
「還真是了不得呢,不過,你母親為何置放這麼多花在家中?是開花店的嗎?」
女孩指尖摩挲著杯壁,欲言又止道:「並……不是,而是母親酷愛插花藝術,是近乎痴狂的狀態,所以我有幸見到那些珍稀的品種。阿渡大人,我此番前來,也正是因為這些花,請你一定要幫幫我。」
「哦?花闖下的禍事嗎?有趣有趣。」不知何時,木葉已走到了我的身後。
女孩朝木葉頷首,回憶道:「我叫沈月,是鎮裡的人,住在這裡長達十幾年,而我的父母,據說是從另外一個山鎮遷移過來的。母親很有藝術天賦,在無數插花藝術比賽裡面獲了獎。在我看來,沒有人比母親更加愛花了,直到父親去世,她就更加痴迷於插花藝術,好像是要把自己封閉在那個世界忘記傷痛一般。而從前幾個月開始,我發現了母親的異常……」
屋外晨霧已經散開,鳥語花香,朝陽吐露出一點嫩黃的影子,從深山中探出,逐漸掃去陰霾。
我屏息以待,沈月卻停頓好久,遲遲不肯吐露後文。
這讓我更加好奇起來,忍不住催促道:「究竟是什麼樣的異常,這麼難以啟齒嗎?」
沈月搖搖頭道:「並不是,我只是害怕。母親每次插花都會將自己鎖入一間屋內,而一貫潛心創作的她,這幾次卻好似在屋內與人交談。」
我皺眉道:「你確定你沒有聽錯嗎?」
沈月斬釘截鐵道:「我確定,確實是與人交談!像是母親對那個人提了問題,然後它會回復給母親,甚至還能聽到母親爽朗的笑聲,與從前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樣完全不同。」
我呀了一聲,陷入沉思。這種詭異的情況,倒是讓人有些毛骨悚然,難不成是被什麼魑魅魍魎給纏上了?
可沈月的母親,應該也年事已高,那些精怪才看不上這種將入黃土的老人家。
可若不是妖怪作祟,又是什麼呢?總不是她母親得了什麼病吧?
沈月微笑道:「我明白你在想什麼,母親並沒有精神方面紊亂或者出現問題,這才是我好奇之處,或許那屋子裡,確有他人。」
我道:「我們能抽空拜訪一下您的母親嗎?」
沈月鞠躬:「那麼,就明天早上吧?後天,母親似乎要去參加一個插花比賽,所以可能要趕在那之前了。有勞兩位大人費心了。」
木葉呢喃自語:「又一個多事之春啊。」
等送走了沈月,我才問木葉:「你看出什麼端倪了嗎?」
他探手摺下一朵梅花,遞到鼻尖細嗅了嗅,說道:「每種花味道都是不同的吧?」
我不滿他繞開話題,只能悶聲道:「我的鼻子不是很靈敏,對花的氣味沒有講究。」
「和人一樣,每朵花都是不同的,看似一樣,其實都有自己的特別之處,而這樣細微的詫異,大概只有花自己才能察覺吧?就好像你們人一樣。」
我嘟囔一句:「說起來就好像你不是人一樣,啊,木葉,你不是人吧?」
他顧左右而言其他:「我猜測可能是音童,沈月的母親,可能遇上音童了。」
「音童又是什麼?」
木葉難得嘆了一口氣:「這可是個可憐的傢伙,傳說音童生前是個口不能言的啞巴,從小在世間顛沛流離,受盡屈辱,卻喜愛花草樹木,大概是因為植物也不能言語,所以和他惺惺相惜吧?總之他死後化作音童,能聽懂花音,常常吸引一些愛花之人,與其交談,雖然把人吃掉。本性里,他還是異常厭惡人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