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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木葉打扮成普通小女孩的樣子,紅色呢絨冬裙配上純黑小皮鞋。而他也穿上西裝打領帶,只是那一頭如雲的深黑長髮,說什麼都捨不得剪去,只能隨意用一根顏色低迷的紅綢帶綁住,鬆散慵懶的樣子,倒像是一位厭世的藝術家。
我望著字條上的地址,呢喃出聲:「祥雲路23號,是在這附近嗎?」
木葉筆挺的西裝倒是吸引了許多來往的路人,那些女孩對著木葉指指點點,小團聚集在一起八卦著,又紛紛抬頭瞧一眼木葉,迅速扭過臉逃開。
少女情懷總是詩啊,我沒由來覺得有趣。
我笑道:「啊呀,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木葉大人,現在也成了小姑娘的夢中情人了?」
他玩味道:「這小姑娘的名單,是不是也包括你?」
「想得美。」
木葉領著我在一座別墅面前停下步伐,他按了門鈴,很快有一位眉目溫婉的夫人打開門,她站在玄關處客氣笑道:「是阿渡大人嗎?」
沒等我開口說話,木葉就伸出手,極有教養道:「您好,我是木葉,她是阿渡。」
夫人遲疑了一秒,仿佛是不相信我這樣一個小丫頭是阿渡。她與木葉握手,很快恢復了略帶些刻意的笑容道:「請進,我家先生正等著二位。」
我們朝屋裡走,很快有一位中年人迎上來。
他叼著菸斗,眉頭緊縮,時不時有形態扭曲的煙圈從菸草燃燒的口子那衝出,仿佛能夠以此來表露他焦急的心情。
木葉溫聲道:「這麼急切找到我們,是為了什麼呢?」
他的聲音飽含磁性,優雅地像是有魔力一般,引誘人吐露實情。
他嘆了一口氣:「實不相瞞,我覺得我們家裡有妖怪。」
木葉眯起眼睛:「哦?願聞其詳。」
這位先生將菸斗熄滅,下意識望了一眼客廳正對面那幽深的台階。緩和了好久,才壓抑住自己聲音的顫抖:「這件事,要從我父親去世前說起。」
他好似終於鼓起勇氣,深吸一口氣道:「我父親和母親很久以前就離婚了,在那個封建的時代,離婚可是大事,而他們也是年少輕狂,父輩家境很好,母親家境也非常富沃,像是毫無溝通一般,說離婚就離婚了,那時候我才小學,母親像是狠了心一樣,再也不來看我。大概隔了一年,母親就在其他城市安家,父親卻一直孤身一人,這樣分成了兩個家庭,就幾乎斷絕了來往。大概是寂寞吧,父親總會深夜將自己鎖入樓上那個閣樓里。」
木葉道:「這又有什麼奇怪的嗎?」
「我並沒有說完故事,請再耐心等待一會兒。父親上個月去世了,去世之前很安詳,只是一直叮囑我,不要去打開樓上的閣樓,想著是父親的遺願,我也就不再追問。可奇怪的事情就發生了,之後接連幾個星期,每周六的十二點,閣樓里都會傳出若隱若現的音樂,可那窗以及門都上了鎖,絕對不可能有人在裡面,但是,這樣詭異的樂聲又是從何而來?」
木葉不自覺笑道:「深夜歌聲,有趣有趣。」
先生並沒有理會木葉的打趣,憂心忡忡道:「有什麼法子可以解開嗎?是父親有什麼遺願未了嗎?」
我道:「我們可以打開那扇閣樓的門嗎?」
他猶豫道:「可父親的遺願……」
木葉道:「今天就是周六,等晚上讓我們去看看吧。也不用打開,一切都會明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如果不打開,又該如何進去呢?
我道:「是物在作祟嗎?」
木葉又打了個啞謎:「算是,也不算是。」
這戶人家招待我們極為客氣,好吃好喝,應有盡有。但我其實毫無心情吃飯,只是猜測著之後會遇到什麼樣的東西,畢竟深夜歌聲這種怪誕事件,可從未發生過。
等到晚上,得到了這戶人家的許可,木葉就領我躡手躡腳攀上那看似破舊的樓道。木葉沒有點燈,似乎是覺得並沒有必要,我也就不在意這樣的瑣事,畢竟處理物上面,木葉比我有經驗。
這台階像是怎麼都走不完,之前目所能及的一段路剛抵達,很快,從前面黑影里又探出一段,像是越陷越深的漩渦中心,又像是被困入其中。
我的掌心都不由地出汗,由於看不清事物,愈發害怕起來。心臟不住在胸腔里悅動,炙熱,急促,好似也在擔憂之後發生的一切。
木葉安撫我道:「之後可是會出現有趣的事情呢!」
我好奇道:「有趣的事情?」
「你看。」
我聞聲望去,黑霧之中,騰升起一點幽藍色的粉塵,帶著皎潔的華光,迎面飛來一隻墨藍色的飛蛾。
木葉終於停下腳步,任飛蛾在他發頂盤旋,隨後輕盈飛往黑暗之處。
木葉伸手推了我一把,平靜道:「要去看看嗎?」
我猶豫望著木葉:「我怕。」
「是很有趣的景象,並不會傷害到你。」
我躊躇著,邁出了第一步。而那飛蛾似是通了人性,遊走一番又漸漸飛回來,棲在我的肩上,隔著衣料,我都能感覺到那透入肌膚的一點冰涼。
你,要帶我去哪裡呢?
它扇出條流光溢彩的邊紋,騰空躍起,指引我朝更深處走去。
我越走越遠,耳旁不再是萬籟寂靜,而是像萬千小蟲鑽入一般,無窮無盡的細微騷動鑽入我的雙耳內,毫無遺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