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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神明照常來到樹底下挖那缸醃製品,結果捧著一小碟酸蘿蔔回來的時候,原本屬於他的樹幹上,正睡著一個人,是一名長髮披肩的少女。
她睡得很甜美,微翹的唇角,已經泛著桃紅色的臉頰。長長的髮絲從樹葉的間隙里傾瀉下來,仿佛藤樹上不住落下地面紮根的經脈一般。
不知為何,神明並不想打擾她了,而是心無旁騖就著蘿蔔喝酒,雖然看起來很寒酸,但他內心卻感覺到有些安逸溫暖。
大概是覺得少女的睡顏也很治癒呢!
而後幾天,木葉照常去看望那位可憐的神明,還特意送上了兩個鹹鴨蛋,畢竟木葉比較小氣,能互相贈送物品都是不錯的了,已經能看出他的心意了。神明很乖巧地道了謝,並且把少女幾天如一日睡在樹上的事情告訴了木葉,算是分享一個八卦故事。
木葉也覺得很奇怪,並且讓神明小心一點,畢竟那少女也有可能是來搶地盤的。而這顆桂花樹,就是神明唯一的棲身之所,要是搞沒了,在這方圓幾百里內可不好找到下一家,在那個時候,各家各戶的妖怪都比較兇猛沒有人性,更加沒有什麼同行相親的說法,實在是地窄人多,資源緊缺呢。
所以神明這次打算和少女問個明白,要打也要打得光明磊落。
當天晚上,月黑風高。
神明剛想要行動,卻見少女睡得香甜,小小的臉頰裹在長袍之內,好像是被月光鍍上了銀邊一般,像是一尊美麗的雕塑。他反倒安下心來,不去打擾。他就這麼靜靜注視了一會兒,又自顧自剝了鹹鴨蛋就著米酒喝。
少女像是被鴨蛋的味兒誘醒了,從樹幹上彎下身子道:「這是什麼?」
神明嚇了一跳,差點沒把整個蛋黃囫圇吞棗般咽下去,好不容易喘過氣兒來:「鹹鴨蛋,你要嗎?」
他只是想客氣客氣,也也沒想到少女就真接過另外一個剝開吃了。
「味道不錯。」少女笑彎了眼睛,像是一輪月牙兒。
於是神明不爽的在心裡記上了一筆,這貨是個饞嘴,以後不能在她面前吃東西。
第二天,神明又把這事如實告訴了木葉,木葉同情看了他一眼,又從懷裡倒騰出兩個綠油油的清明果兒給他,那時候正巧著近了清明節,家家戶戶都炊了蘿蔔碎肉餡的清明果子,寓意為孝敬先祖。
我不由自主嘆了一口氣,覺得那個神明有點傻的可愛,原本以為故事到這兒,會是個日久生情,天長地久的段子,可沒想到,結局卻是神轉折。為此,我當時還消沉了幾天,實在是有點難以接受這個陰暗的結局。
容我繼續道來:神明還是一個人在樹下喝酒吃零食,樹上安安靜靜睡了少女。
就這樣一上一下,兩不相犯。
偶爾,醒轉的少女還會和神明聊上兩句,搶他的零食吃,除此之外,還是相處融洽的。
可突然有一天,少女望著月亮出神,也不再睡覺了。
神明覺得很奇怪,剛想要開口,卻見少女從樹上逼下來,手裡是一把匕首。而溫柔的神明並沒有反應過來,就任憑這把兇器刺入他的胸膛里,鮮血泛濫,血跡仿佛一朵綻放的曼陀羅花。
少女舔舐完了血跡,沒有殺人的快感,反而動情地哭出聲來。
這讓在一旁的木葉非常不解,雖然他是偶然路過想看望神明,卻沒料到看到這一幕,但是那個時候的木葉並沒有太多的情緒。少女也好,神明也好,與他也不過是見過幾面的陌生人而已,只不過神明比較窮,木葉看不過去,才偶爾贈送一點吃食,僅此而已。
所以木葉當時就問她:「殺了他,又哭,這是為什麼?」
少女回答:「他原本啊,可不是神明。前世是一個背信棄義的負心人,正好負了我,所以我化作鬼,也要來殺了他。」
木葉又問:「那殺了呢?可高興了?」
少女轉了轉那水汪汪的杏眼,最後道:「不高興,我得去鬼府找他,現在兩清了。」
「哦。」木葉就說了這麼一句,然後就走了。
聽完故事時,我曾問木葉,既然不高興,又為什麼要殺人呢?木葉說不知道,就好比一隻狗咬了你,你很生氣要揍它,即使發現它是以為你要搶它的狗崽子也打算要教訓它一樣。
每個事情都有因果,時候不同,卻早晚會由因得果的。
所以,貓鬼在世間兜兜轉轉,也一定是有它自己的因果吧?即使是慘痛的結局又或者是其他什麼,可沒有人甘心去忘記那段記憶,即使知道自己不能忍受,也還是會去尋找,渴望得到那段由不同的因,結成的不同的果。
我又呼出一口氣,愁眉不展。
木葉就著我旁邊坐下,輕聲道:「是不是覺得貓咪很像從前那個神明?」
「你怎麼知道?」
木葉但笑不語:「之後的故事,我有和你提過嗎?」
我疑惑道:「還有之後的故事?」
他帶著笑意,柔聲道:「我也跟隨她去了鬼府,後來才知道,神明並不是神明,只是一個失去記憶,懷有遺憾卻不肯投胎的鬼而已。閻王大人被少女威脅著翻了前世因果的帳本,發現神明生前是一個上京趕考的書生,而他卻在半路病入膏肓,不想家鄉的悲痛或者痴痴等下去,於是寫了一封書信,大意是已經有了能夠助他仕途的千金小姐,不過要像戲本里那樣寫的成親,所以只能和少女一刀兩斷云云。所以,少女才會害了相思病過世,而書生也病死了,這才促成了一段因,結了這樣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