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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春也已經氣喘得宛如拉了三天磨盤沒停的野驢一樣,終於她艱難地找回了身體的控制能力。
但是宴春依舊不敢有什麼大動作,生怕出了歸真籠罩的邊界,隱匿作用一失靈,下一瞬,她那好大師兄便要憑空出現把她抓回滌靈池。
宴春只是總算能把嘴唇從偷魚郎燒紅的臉蛋上面挪開了,小幅度地把手臂撐在身下人的臉側,緩緩吸了一口氣。
整理了下思緒,清了清嗓子,看著身下人說:「咳……嗯,我要說我剛才身體不受控制,你信嗎?」
偷魚郎面上的四象面具已然沒了,之前又兵荒馬亂,宴春到了這會兒,才顧得上低頭看一眼被她壓了半晌的身下人。
嚯。
了不得。
現在修真界這麼難混?長成這樣還用去偷魚嗎?
他長發散亂在枯葉之中,側頸還有些許血痕,連嘴角都掛著半乾的血跡。
但許是因為他之前戴著四象面具,那些外門弟子也沒朝著他臉上招呼的緣故,他的臉上只有一點輕微擦傷,應是掉下深坑的時候不慎劃的。
宴春幾乎要由衷地嘆出聲,「卿本佳人,奈何做賊」,這偷魚郎的樣貌,便是在這修真界遍地俊男美女看不出年歲的老妖怪中間,也能稱上一句清雋出塵。
鬢若刀裁,挺鼻豐唇,面若桃花……眼睛閉著看不見,但是眼型狹長,睫毛更是濃密如扇。
宴春打量的視線過於直白,身下之人雙眸緊閉,扇羽一般的睫毛顫了顫,又偏開了一些頭,就是不睜眼看她。
宴春只是欣賞美罷了,見他這麼彆扭,想了想又乾巴巴地解釋了一句:「我剛才身體真的失去了控制,我有病。」
這話沒頭沒尾,說出來確實像是病得不清。
宴春正要再解釋她為什麼不能馬上起身,便見身下之人睫毛又顫了顫,竟然慢慢把臉轉了回來,點了下頭。
「嗯?」宴春有些訝然:「你信我剛才是動不了?」
這一次偷魚郎又慢慢點了下頭。
宴春抿了下唇,眼中漫上了笑意,這偷魚郎還挺有趣兒。
許是這次的笑帶上了一點真心,再加上被迫活動了一場,眼中鬱氣散了不少,這般微微一彎,清澈清亮宛若懸月傾落,秋水送波。
只可惜這一副好顏色,做給了「瞎子」看,偷魚郎這會兒的眼睛,比他之前被揍的時候緊閉的蚌殼嘴還要緊,竟是死活不睜。
宴春倒也不在意他不看她,只是又解釋道:「我剛才確實不能動,而且不要你動,也不是要占你便宜,只是罩著你我的法器太小,若不慎出了法器籠罩範圍,就要被人察覺到所在……畢竟你我如今都要逃命是不是?」
宴春看著偷魚郎又閉著眼輕輕點了下頭,身體因著宴春輕聲細語地解釋,慢慢放鬆下來,一副軟綿綿糯嘰嘰任人說什麼都應都信的樣子,不由再次發笑。
「你怎麼不睜眼?話也不說,莫不是剛才讓那幾個大馬猴打得傷了內府?」
宴春說著便去伸手探脈,只是抓住了偷魚郎的手腕,這才發現自己靈府開裂,修為倒退得厲害,方才一通折騰,還撞著了樹,靈府裂痕加大靈氣無以為繼。
現在她就是個打水的竹籃子四面漏風,縱使在這靈氣繁茂的靈山之中,也是難以凝聚靈氣為己所用。莫說像從前一樣以靈氣探脈了,她現在絕不比身下挨了一頓臭揍的偷魚郎好到哪裡去。
宴春抓著人家的手腕,頓了頓又嘆口氣放下,說:「哎,我忘了自己也是個廢物了。」
宴春這話說得滿是自嘲,卻並沒有傷心。
這些年她在滌靈池底,從最開始的滿心驚懼,到悲痛難忍,到發瘋魔障,再到最後看清自己,甚至現在能對一切都看得淡然,其中心緒難為外人道。
反正宴春只覺得,要不是她靈府崩了,無法修煉,說不定這十一年她能把道心靈盾給琢磨出來。
「不過雖然我是個廢物,但傷藥我有很多。」宴春立刻鬆了偷魚郎的手腕,轉而到自己腰側的儲物袋裡面摸。
她並不在意偷魚郎只點頭不開口也不睜眼,不覺得他無趣或者不知好歹。宴春在滌靈池底這些年,說出什麼話都被當成瘋話,到最後只能對著石頭自言自語,習慣了。
她把傷藥瓶子摸出來,手指捻了一粒,正要解釋這是什麼,一直不說話的偷魚郎喉結滾動一下,竟然開口了。
他說:「你不是廢物……」
他聲音很低,不似他之前說「食用開智生靈有違天道」的執拗,低低緩緩響在宴春耳邊不遠處,讓宴春想起了她那大師兄對著空山撫琴時,迴蕩在山中的琴音。
「我沒事。」偷魚郎依舊閉著眼睛,淡淡說:「這些傷於我,不算什麼,你不用管我。」
宴春本就因為摸藥瓶微微側著頭,因此他的聲音打著卷的同這晚春的暖風朝她側耳鑽。
宴春只覺得耳朵裡面癢了一下,然後撐著手臂,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你把那對陰陽魚藏哪了?」
宴春實在好奇。
她已經好多年沒有和人這般正常談論,從滌靈池醒來之後,她就急不可耐地將她在命魂鏡之中看到的一切都一股腦的說了。
未來她的命數如何悽慘,門中掌門墮魔,衡珏派四分五裂……
但是沒人相信。
連向來疼她愛她的母親,也不肯相信她說的話,她說的越多,她的表情便越是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