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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捧著的鮫紗和上品進境丹散著瑩瑩靈光,映著他穠麗的眉目,和他眉目截然相反的,布滿紅斑和瘋狂的眼睛。
他的眼睛狹長,眼珠極黑,左眼的紅斑因為泛起激動的血絲,更顯得他如妖似魔。
他何德何能呢?尹玉宸不由得想。
「宴春。」
尹玉宸用一種近乎咬牙切齒的語調,慢慢地喚著這兩個字。
「宴春……」
他看著內門的方向,臉上有瑩亮的水跡無聲滑過,匯聚在下顎,無聲滴落。
可他卻並沒有在哭,而是高興。
確切說,是興奮,自靈魂而溢出的興奮。
尹玉宸想,宴春一定不知他現在有多需要這上品進境丹,但是宴春待他如此好,他心中那狂瀾一般的情愫,已然將一切都席捲。
他一定要去到她的身邊,哪怕是死了,變成了孤魂野鬼,也一定要站在她的身邊。
尹玉宸攥住掌心進境丹,迅速給洞穴布下層層陣法,然後捏著進境丹,進入其中化用。
修士進境不是悄無聲息,會有靈氣漩渦匯聚,大能進境甚至有可能山崩地裂,甚至引來靈洞開啟。
但是入妄境的修士在修真界正如凡間孩童,動靜並不夠大,若是在靈氣濃郁的地方,能引來幾隻靈獸仙鶴,已經算是積累厚重。
正常修士進境,是得天地饋贈,自然便要回饋天地。修士進境外溢的靈氣精純非常,對周邊的一切都是非常好的滋養。大能修者進境溢出的靈氣,甚至能夠直接帶得低境修士跟著一起進境。
畢竟進境之時修者與天地溝通,周身溢出的靈氣濃厚到受用不下。
但因為尹玉宸設下的陣法,是非常貪婪地只進不出,也就是說,他進境之時的靈氣,不會從這山洞泄露出去一絲一毫。
他竟是要全部強行吸取化用。
這無疑是很危險的,一個不慎,可能會讓靈氣沖裂經脈,令靈府飽脹開裂。
尹玉宸是個亡命徒,他這一生都在死亡的邊緣博得一點點生機,是個不折不扣的妄人,他不怕經脈撕裂,半點不肯將靈氣外放。
這是宴春給他的進境丹。
半空之中有濃雲漸漸匯聚,細細的電閃穿梭在濃雲之中,山中水汽撲面。
夜晚變天,在這初迎盛夏的六月,實在是尋常。
一縷細細的電閃擊落在幾乎杳無人至的外門後山,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只道是晚春迎夏,急雨將至罷了。
沒多久,大雨果然如約而至,山林之中樹葉被悄無聲息洗刷敲打,尹玉宸所在的山洞洞口不遠處,頂雨而出的各種獸類,如同一起開了人智一般,對著山洞的方向靜默,期盼著這荒郊野嶺進境的仙人,泄露出一星半點的精純靈氣給它們受用。
這一幕既靜謐,又瘋狂。
而山洞之中更加瘋狂,洞穴之內因為靈力不斷地隨著陣法聚集,靈光大盛,亮如白晝。
間或有電閃穿透陣法而至,劈在尹玉宸身上,他竟然不閃不避,亦不以靈力與劫閃對抗,而是生受著。
衣衫都被劈得焦糊碎裂,黑乎乎地黏在他身上,更遑論他後背已然皮開肉綻,血肉模糊。
但他依舊端坐石頭之上,任憑劫閃淬體,忍受皮開肉綻之苦。
這並非是他狂妄到藐視天道,或者他有什麼受虐傾向。
而是這劫閃淬體之後的傷,會在進境之後都恢復,且被劫閃撕裂的皮肉經脈,能夠拓寬些許,更好地容納更多靈氣。
這個道理自然是大部分修士都懂,可是這樣生受的人卻寥寥無幾。
一是劫閃淬體確實能夠拓寬經脈,亦能讓身體皮膚更加強韌,卻實在痛苦堪比凌遲。修真界現在已經有很多丹藥能夠達到拓寬經脈和強韌體膚的作用,且很普遍了,何必要遭這個罪?
二是修者縱使自詡跳脫凡俗,卻也免不了注重形象,誰也不想進境的時候血肉模糊還赤身裸體一遭,不夠羞恥的,若是可以,誰不想一直道骨仙風?
尹玉宸沒什麼靈石,外門弟子那點補貼,他都拿去買留影玉了。自然不肯放過這免費的淬體。
再者這裡四下無人,他縱使赤身裸體,狼狽至極,也誰都看不到。
他慘烈的進境方式,又幾番強行將靈力壓在經脈之中,讓經脈自然撕裂,再通過進境的靈氣修復,實在是瘋狂又貪婪。
倒正是合了外面今夜下瘋的急雨,透出了一點狂悖不羈肆意妄為的道意。
黎明之前,急雨稍歇,卻並沒有停止,劫閃依舊會時不時地穿透陣法進入山洞,孜孜不倦地教誨著這山洞之中的妄人,無聲控訴他的貪婪。
一整夜什麼靈氣也沒能吸取到的走獸們陸續悻悻散去,只剩被滌洗如新的空曠山林。
尹玉宸整個人如被大火燒焦的家雀,仿佛扒開外面這一層焦糊的皮,裡面就是鮮嫩美味的肉,能直接吃了。
但進境還未結束,他便如一截燒焦的枯木,一動不動。
整整四天,尹玉宸連跳兩境,從入妄初期修為,直接進到破妄初期修為。
雖然後一境明顯不穩,是活活被劫閃和靈氣衝上去的,卻到底是破妄境了。
第四天清晨,劫雲散去,雨幕被晨曦撕裂,他終於動了動,焦糊的外殼裂開,裡面的血肉骨骼開始瘋狂恢復新生。
刻骨的癢意比疼痛難忍,他一動,白皙的宛如剝殼雞蛋一般的新生皮肉露出,長腿柔韌地繃出一道精瘦有力的弧度,在地上蹬了一下,他順著石頭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