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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滌靈池邊將弟子服遞給宴春,表情沒什麼變化,但是眼神十分忐忑。
荊陽羽一百三十多歲,畢生一門心思扎在修煉上面,為人剛直,行事穩重,否則他這個年歲,就算身為掌門大弟子,還真做不成代掌門的位置。
他從沒這般費盡心思去討好過一個人,他不善言辭,卻從來沒有在宴春的事情上含糊過。
他遞過這簡直堪稱法衣的內門弟子服,一句話也不需要說,宴春便知道他這些天都去幹了什麼。
宴春手指微頓,內門弟子服制式相同,都是淡青色月鰷紗做底料,本身就格外的堅硬,且有辟火之能。
卻不像外門弟子服好歹有繡著龍牙山的腰帶,內門弟子服並無任何紋繡。
因為衡珏派是雜修匯聚的門派,修煉什麼的都有,各長老及其門下弟子,可由尊師親手繪製守護符文。若是沒有師尊繪製,自己也可以繪製,總之就是弟子服的品階自己各顯神通,統一的只是制式。
宴春這件弟子服,也是月鰷紗做底,但是肩頭之上金紅交錯的符文,在淡青色的內門衣袍之上,一如當初,寸寸蜿蜒著荊陽羽的守護之心。
宴春甚至看到了風鬼花的圖文,她手指懸在弟子服上久久未落,心中又酸又澀,如同被灌了一罈子烈酒,燒得宴春嗓子到心口都火辣辣的難受。
宴春開口,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拒絕道:「大師兄……這樣不合適。我著最普通制式的弟子服就好。」
荊陽羽眼神黯然,但是沒有收回,又朝前遞了遞說:「師妹,你再怎麼也是我的師妹,縱使……你難道要不認我這個師兄了嗎?」
荊陽羽問完之後喉間乾澀,宴春瞬間險些眼淚奪眶而出。
她的內心一如當初柔軟濕熱,荊陽羽這一次算是一句話戳到了她的心窩子上了。
他們那麼多年,絕不至於連同門之情都不認了,他們之間又豈止只有情愛?
宴春最後還是接了這弟子服,荊陽羽先去禁地之外等她,宴春換好弟子服,梳好了髮髻,雖然依舊清瘦,再不比十幾年前那一副鮮活動人的少女情態,但好歹因為內府恢復,唇色和面色都不再青白如鬼。
她長發半披在肩頭,頭上只系了母親給她煉製的髮帶,看上去病容未盡,卻因為弟子服肩頭上繁複的風鬼花符文,別有一番羸弱的清麗。
宴春整理好,蹲在滌靈池邊上摸了小陰和小陽,這兩條魚就在這裡泡著吧,反正宴春覺得,要是莫秋露不識相,她很快就還會回滌靈池泡著的。
宴春出了禁地,荊陽羽站在門邊,回頭看了宴春一眼,由衷露出了欣慰笑意。
宴春也勾了下嘴角,自由和健康,誰會不喜歡?
不過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她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莫秋露,以及莫秋露身邊站著,朝著這邊張望的一個眉目溫婉的女修。
宴春看到這個女修本應該高興的,本能地眉梢揚起,但是很快宴春的喜悅就消失了,因為這個女修挎著莫秋露的胳膊,看著她的眼神也是忐忑中帶著陌生,早已經不復當年的熱絡親昵。
這女修正是宴春從前玩得最好的師姐,是她母親伏天嵐的弟子,名叫懷余白。
她頭幾年看過宴春,後來知道了莫秋露的存在,知道宴春的抵抗,勸過宴春幾次,最後一次在一年前。
懷余白為莫秋露不平,兩個人不歡而散。
宴春早已經忘記那日不歡而散的不愉快,可現在看著莫秋露和懷余白親密的樣子,卻已經名白,這個昔日好友,已經不是她的好友了。
「師妹,你要回康寧院嗎?我送你。」荊陽羽說:「我……」
「是你把她們叫來這裡的?」宴春和荊陽羽才緩和的一點氣氛,頓時降到冰點。
荊陽羽不知道宴春怎麼突然又火了,張了張嘴,一陣語塞。
莫秋露這時候連忙上來,解釋道:「水雲,是我要來的,我那天說了你不愛聽的話,惹你生氣了,我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我是來跟你道歉的。」
莫秋露拉著懷余白上前,看著宴春,站在台階之下,顯得格外的弱小無助又可憐。
但是宴春發誓,莫秋露絕不是什麼「知錯了」。她們如今魂命相連,兩個人之間沒太邪乎的共感,卻有模糊地感知。
莫秋露絕對是故意來噁心她!她竟然不知死活還沒放棄!
宴春負手而立在台階之上,神色陰鷙。
莫秋露還帶著些許可憐相看了一眼站在宴春身邊的荊陽羽,又看到宴春繁複的弟子服上繪製的守護符文,心裡別提多嫉妒了。
這弟子服品階,都能擋住脫凡境致命一擊了。
至於嗎!就為了這麼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連本命靈寵都快薅禿了給她畫守護符文!
莫秋露可是親眼看到荊陽羽從靈盾上揪花葉的,他的本命靈寵是風鬼花,薅花葉等同殘害他自己。
憑什麼?
莫秋露那天被宴春給拖進滌靈池,不光沒被嚇著,反倒被激出了凶性。
她這輩子也沒跟誰低過頭,人腦漿的滋味她都嘗過了,她怕個丫頭片子?!
來啊,大不了互相傷害!她就不信荊陽羽和雙尊會看她們一起死!
她壓抑住心中妒恨,柔聲說:「我希望以後跟你好好相處,水雲,我們畢竟共生一體,一損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