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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宴春猝不及防出現,又不由分說幫忙處理陰陽魚的事情,實際上是打亂了尹玉宸的計劃,可尹玉宸喜歡這樣,喜歡宴春插手他的事情,無論最後會怎麼樣都好。
他又想起那個利用意味十足的吻,心臟被撞擊的鮮血淋漓。
尹玉宸並不知道,宴春昨晚整整陪了他一整夜,晨曦乍現才被靈霧捲走,否則他一定會欣喜若狂。
而被風捲走的宴春,渾渾噩噩一陣子,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她在滌靈池底醒過來,睜開眼心就沉到了底。
果然她並沒有如願死去,此刻天光映入滌靈池,給靈霧鍍上了一層暖黃。
宴春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四處看了一圈,空蕩蕩的禁地裡面,除了繚繞的靈霧,就只有她一個人。
宴春的心中湧上了一種難言憤懣,想到了命魂鏡中,她看到的自己的未來,有種困獸般的絕望。
命運似乎從她膽敢伸手拉住那個即將被魔窟卷進去的孩子開始,便對宴春露出了險惡的獠牙。
宴春趴在池邊,如同墜入冰湖一般,針刺一般的寒冷不肯放過她每條骨縫,讓她的血肉凍結,讓她的靈魂凍僵。
「當~」
突然間什麼東西撞在池壁上傳來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宴春低頭看去,瞠目欲裂地看到了自己脖子上扣著的精美頸環。
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嗎?
宴春低下頭伸手摸上頸環,隱隱約約地想起,她昨天修復靈府疼得恨不能去死的時候,母親親手給她扣上了這頸環。
多可笑,她那麼愛她,卻在親手抹殺她的存在。
宴春用手摸索著頸環之上的金包玉,密密麻麻的符文在她手下散出一圈圈詭異的靈光。
這靈光如有實質地纏著宴春的手指,鑽入了她的皮膚經脈,然後慢吞吞地鑽入了靈府。
宴春追逐靈光自窺經脈靈府,內府果然大變樣了。
她如果什麼都不知道,現在一定欣喜若狂。
她滯澀開裂的經脈已然恢復如初,就連她靈府之上的裂痕也修復個七七八八了。
可宴春淚流滿面,卻不是因為痴心妄想這一次自己恢復了,只是屏息等待著,等待著身體什麼時候,會徹底失去控制。
共生之法之所以有違正道,是因為要用另一個完好的神魂靈府,去滋養另一個靈府。
她本該像母親一樣,對著自願幫她續命的莫秋露感恩戴德。
但偏偏她窺見了命魂鏡,她知道這共生是邪術,雖然不知道具體如何邪惡,她卻看到了自己被莫秋露操控。
莫秋露會越來越像她,等到她徹底變成她,宴春就會變成一具失去自我意識的軀殼。
生不如死不外如此。
她這麼多年告訴了很多人,尤其是伏天嵐,祈求她相信自己,不要這麼對自己。
卻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宴春哭著哭著,便又笑出了聲。
「誰也別想控制我!」她嘶吼著。
一刻過去,一個時辰過去,宴春粗略地根據天色估算著。她戰戰兢兢地自窺靈府,發現她的靈府不光沒有開裂,反倒在緩慢的癒合,她的神智也沒有被剝奪。
她冷靜了一些,慢慢趴在池邊,仔細回憶著共生之後的預言,腦中不斷地盤算著,既然走到了這一步……
賊老天不肯讓她好好的去死,那便誰也別想痛快的活著!
宴春想到了辦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宴春像個瘋子一樣大笑,反正這裡只有她一個人,她再怎麼癲狂嘶吼,聲音也無法穿透禁制傳到外面。
她像個落水的大么蛾子一樣,在滌靈池歡快地撲騰了半天,發現她這般激動,又這麼大動作,她的靈府依舊在恢復並沒有再開裂的趨勢,她至少暫時健康了不是嗎?
這份虛假的健康她得好好「享受」啊。
去他奶奶的命!
去他爺爺的命魂鏡!
見過命魂鏡的修士不是死了就是瘋了,她何不真的暢快瘋一場?
命魂鏡之中映照出她靈府破碎無法修復,在漫天大雪之中孤苦下山,血染前襟。
映照出她心愛的大師兄不再愛她,反倒愛上了一個偷她模樣的莫秋露,憑什麼!
宴春簡直如同經年壓在心口的巨石被挪開,那柄穿胸而過的名為「天煞孤星」的長劍,還滴著血,她卻已經感覺不到疼了。
宴春笑夠了,狠狠抹了下臉。正午的天光映在池中,照在她素來毫無血色,如今卻恢復紅潤的嘴唇上,正如同在山水墨畫之上點了一抹鮮妍春色,讓宴春整個人霎時間都鮮活起來。
荊陽羽進入禁地,正看到滌靈池裡的這一幕,他仿佛回到了十幾年前,小師妹隨他一起下山歷練,明明能夠用清潔咒術,卻偏偏要在山澗戲水。
那時宴春便正如此刻,鮮活又可愛,像一抹無法忽視的亮色,一抹惱人又無比嬌俏的春風,將荊陽羽堅定的道心活生生撬開了一道名為「小師妹」的縫隙。
從此荊陽羽的求仙之路上,便多了一個牽動他心緒的宴春。
「你醒了……」
荊陽羽一時間竟然有些失態,連用術法瞬移都忘了,直接跑到了池邊蹲下,按住了要從池中爬出來的宴春說:「別出來,你還得在裡面待上幾天。」
他非常忐忑,甚至不敢直視宴春眼睛,生怕宴春下一刻,便要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