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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睛怎麼回事?」宴春一直都沒有問為什麼這小師弟不睜眼。
他之前戴著四象面具,面具掉了之後,就一直閉著眼。四象面具在高境修士眼中等同無物,只有一些凡間先天不足或者後天毀了容貌,修真界修士還未能駐顏者,才會用來遮蔽本相。
宴春心裡想,這小師弟生的這般俊美,若是眼睛有毛病,倒是可惜了。
系好了布條,小師弟就將頭轉向宴春。
慢慢回答道:「我自幼視弱,不能直射天光,師姐莫要見怪。」他說得有理有據,態度也很自然,宴春一下就相信了。
跟他隔著一層不厚卻也不薄的白布對視,笑了笑,說:「怪不得你之前一直戴著四象面具。」
「那我們起來吧。」宴春說。
他們扶著彼此,從樹坑之中慢慢起身,面對面站著,宴春總算鬆了口氣。
她跑出了這麼久,都沒有被抓回去,又難得遇見了對脾氣的人,神情很,甚至開始擔心起了這小師弟來。
宴春看了一眼天色,太陽已然偏西,她說:「小師弟,你要回外門弟子院了吧?夜禁的時間要到了,那群大馬猴說不定在堵你,不還魚的話,你怎麼辦?」
左不過再被揍一頓罷了,他們並不敢真的傷他太重。
不過他沒有開口回答,他只是面對著宴春,一錯不錯看著她略帶擔憂的神色。
白布作為遮擋,遮蔽的並不是此刻天光,而像一層保護罩一般,能夠讓他肆無忌憚地用炙熱猩紅的眼,描摹面前人的模樣。
他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加快,沒人知道他此時此刻,有多麼激動難言。沒人知道這一整個下午,他猶如墜入至死美夢之中,難以自拔。
「哎?嚇傻了嗎?」宴春抬手拍了拍傻愣愣站在她面前的人,微微仰頭看著他。
其實如果換個修為稍高點的修士,定能覺出面前人此刻黏在宴春臉上身上的視線,帶著活活澆上熔岩一般,不燙得血肉模糊,不肯善罷甘休的那種炙熱。
可惜這裡沒有其他修士,宴春自己靈府崩裂,等同廢人,只是能感覺到這小師弟一直看她,卻並不能通過一層白布的遮蔽,察覺出他眼神的異樣。
甚至覺得他雖然面對著自己,其實是在發愣。
「你是不是根本沒有應對之法?」宴春好笑道:「你闖禍都不想想怎麼應對過去,就只生扛啊……」
她心裡暗嘆,這怎麼這麼像我啊。
不知天高地厚,只知道憑藉自己的衝動,顧頭不顧腚地惹禍,到最後難以收場。
「你叫什麼名字?」宴春問。
反正她躲不久,早晚要被逮回去的,幫個外門弟子,對宴春來說,不過說句話的事情。
為了一對兒魚把自己害到這種境地,和下山歷練不自量力為救人把自己靈府玩裂的宴春,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樣宴春有些同情他,也是間接同情她自己。所以她想要幫幫這個傻柱子。
「問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全名。」
狗兒。
宴春見小師弟動了動嘴唇,卻沒發出聲音。片刻後他才後低聲回道:「回師姐,我叫尹玉宸,玉器,玉,北辰,宸。」
宴春點頭:「好大的名字,你父母對你寄予的希望好高啊,玉宸乃天宮,這名字倒也很合修煉一道,漫漫仙途可不都是求個登天成神嘛。」
尹玉宸微微勾了下嘴角,心說不是的,這名字只是他曾經居住的地方的名字罷了。就像家奴總愛取個吉祥如意,圖吉利是一樣的道理。
不過尹玉宸沒有解釋,算作默認。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攥緊,他喜歡極了宴春解讀他這名字的意思。
「我可以幫你說說,好歹我是個內門弟子,況且你做得並沒有錯,沒人敢怪罪於你的。」
宴春沒說自己是誰,她怕說了,就沒法和這小師弟自如相處了。
尹玉宸垂頭,隔著一層白布直勾勾看著她,她要維護自己……他自然一萬個願意。
因此尹玉宸半點沒有扭捏推辭,比吃下宴春給他的藥丸還要痛快地說:「那就謝謝師姐了,多虧師姐,否則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他說得情真意切,仿佛他真的心思純善又天真,弱小又無助。
但其實,宴春和那些大馬猴豬肝臉,從一開始想得就沒有錯,尹玉宸就是要自己化用那兩條開智陰陽魚。
他拜入外門兩年,苦苦修煉,奈何資質太差,日夜不休也只入妄境初期罷了。
這一次宗門大比,外門也要比的,內門還要在外門之中闊選弟子,只要比試名字靠前的。
尹玉宸修為不濟功法不精,想要博得名次,必定要短時間內劍走偏鋒才行。他本是打算強行化用陰陽魚,在大比之前強提境界,至於會有什麼樣的後患從來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他必須進入內門!這樣才能離他想要靠近的人近一些。哪怕一輩子只是做個內門雜魚,他至少……能時常看到她。
尹玉宸想到這裡,幾乎要流淚。
老天總算是開了一次眼,誰能想到,他竟然在這種機緣巧合之下遇見了她。
他白布之後猩紅的眼睛,片刻也不肯從她臉上挪開,雖然不滿足於只是這樣朦朧看著她,卻不敢掀開白布直視她。
現如今她竟要護著他,要幫他,他怎會不聽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