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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以為她是在說瘋話求得關注,只會摸著她的頭安慰她,一定會治好她。
宴春倒也能夠理解母親,畢竟命魂鏡非繭魂境以上修士不可窺探,即便是大能修者,無不在窺過命魂鏡之後,非死既瘋,怎會是她一個靈府崩裂的小丫頭片子能夠看到的?
到最後無論宴春說什麼,他們都是小心翼翼應下,以安撫她為主。只當她是靈府崩裂經年痛苦摧殘了性情,不肯再好好聽她說一句話,更遑論相信。
久而久之,宴春也不肯再好好說話,性情當真也乖戾起來。
像這偷魚郎一樣將她當成正常人說話的,已經許久沒有過了。
雖然他根本不看她,是有點怪,但是宴春覺得更怪的是她自己。
她憑空出現,剛才還幹了那麼多引人誤會的事情,可這位到現在都被她壓著的偷魚郎,一句話也不曾問過她來歷。
甚至還說她不是廢物。
她說什麼他都點頭相信,還不是敷衍,宴春能感覺到他是真的信。
這讓宴春對他越發好奇了,才會忍不住問了那對陰陽魚的事情。
但她問出這句話,便代表她一直看著他挨揍的事兒,卻根本沒管。
宴春問完就盯著偷魚郎看,好奇他怎麼反應怎麼說。然後她就看到偷魚郎始終閉著的眼睫又是微微一顫,不問她怎麼知道陰陽魚的事情,直接回答道:「那魚……在這處後山的一個水潭裡。」
宴春眼睛又彎了下,她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露出這種鮮活笑意。
她表情奇異地又追問:「你……就這麼告訴我了?之前那些人那麼揍你你都不說,你告訴我,不怕我告訴他們去討賞,再扭著你去刑罰殿受罰麼?」
偷魚郎側頸發上纏了幾片半黃的葉子,被風一吹,猶如枯葉蝶振翅,他喉結再度慢慢滾動,放緩了呼吸,似乎怕驚到棲落他身上的「蝴蝶」,又似每一個字都椎心泣血斟字酌句一般。
最後才緩緩吐出幾個字:「告訴你,不怕。」
「哦?為什麼?」宴春本來興致盎然,但是猛地想到了什麼,連表情都陰沉下來了,問他:「難道你認識我?」
要是這偷魚郎認識她,那他的舉動也就不稀奇了。
畢竟宴春是這衡珏派兩位長老衡珏雙尊唯一的女兒,是修真界靠玩命修煉的修士們,咬牙切齒不屑又羨慕得要死的仙二代。生來就在仙山,入道是直接靠靈氣經年淬體沖開的。
雖然修為實在不堪,但光這個身份,只要她爹娘不出意外,她就是庸碌到死,在這門中的尊貴程度,也不亞於生於凡塵皇城的公主。
不過偷魚郎很快又開口說:「……不認識。」
宴春卻有些不信了。
偷魚郎又說:「我修為卑劣,勉強拜入外門不過兩年,雖然識得你身上穿的內門弟子服,卻不知你是內門之中哪位師姐。」
他說得緩慢,又堅定,拜入山門兩年,連內門都不得入,怎麼能認識昏睡十一年的人?
他不該認識。
宴春聽了之後,果然表情又好了。
說道:「才兩年?你入妄境還不能駐顏……」宴春視線逡巡在他無一處不精緻的臉上,確實看著很嫩,笑道:「那你年歲該很小,確實得叫我師姐。」
宴春說:「我這兒有內門弟子才能用得上品傷藥,你既然這麼信我,今日你我一起落難,咱們也算有緣。」
宴春玩心大起,只把他當小孩子,眯著眼睛哄:「你好好叫我聲好師姐,求求我,我就給你吃。」
她實在是這些年無聊得緊,無人知道她在滌靈池底並未沉睡,意識化為靈霧在靈山禁地遊蕩,渾渾噩噩又寂寞如雪。
她本就在內門掌門弟子之中排行最小,上面全都是師姐師兄,其他長老的弟子們也都比她大,還真沒有人叫她師姐呢!
只是宴春沒意識到,自己這種逗孩子一樣的行為,屬實是有些一言難盡,尤其是她還壓著人不讓起來。
偷魚郎放鬆些的身體頓時一僵,宴春便覺得自己是有些過了,他們素不相識,她又寂寞太久,被當成瘋子太久,卻實在是不該抓著個人便這樣胡鬧。
於是她有些悻悻地笑了一下說:「我開玩笑的,這藥……」給你。
「好師姐……求求你。」偷魚郎聲音比剛才還低一些,如琴聲回音的尾調,帶著些許被山風颳走了音的顫。
宴春終是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哎,好師弟。」宴春連忙答道。
這小師弟也太好欺負了。宴春想。
她把一直捻在指尖的丹藥,送到了偷魚郎嘴邊,輕輕碰了碰,還沒等說一句吃下去有什麼效用,那雙形狀姣好的唇便輕輕開啟,將丹藥含進去,咕咚咽了。
宴春又一愣。
這就吃啦?
「哎,我還沒說有什麼用,你就吃了?」
宴春哭笑不得:「小師弟,你的戒心也太低了,萬一有毒呢?萬一我誆你呢?我穿了一身內門弟子服你就叫我師姐,真不怕我是個來路不明的,混進仙山外門地界,就是為了作亂?」
「我實話告訴你吧,我給你吃的不是什麼仙丹,而是傀儡蠱,」宴春正色道:「我就是魔族奸細,要操縱你做壞事的。」
她說話間,身下人已經因為上品傷藥的作用,身體隱隱發熱,宛如泡在暖泉一樣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