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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綺冷不丁嘆了口氣,顯得尤為響亮,「其實我這毒不嚴重。」她道,聲音很輕,「你大可不必冒著雨為我去山中尋找解藥,你腿上的傷,可比我這個嚴重多了。」
昱霄此刻正好解開了最裡面的中衣,有一條黑紫色的紋路已經順著他的腰腹爬到了他胸口,在他胸前形成一塊黑斑。這意味著他體內的毒素已經從腳踝擴散到了心臟。
這個毒他問了植物妖怪,妖怪說得找這結界的主人去解,所以他無論如何都要堅持到破除結界才行。他脫了鞋,擼起褲腿看了一眼,他整個小腿都變成了黑紫色,腳踝處的傷口已經烏黑潰爛了。他匆忙放下褲腿,偷偷瞥了眼懷綺,她專心地給自己塗藥,並沒有留意他在幹什麼,他趕緊收回視線,重新把衣鞋穿好。
他不能讓她知道捕獸夾有毒。
「不過,我好像找到這個結界的靈力源頭了,也算因禍得福,不虧。」他道,「我猜,這座山白日大霧,夜晚暴雨。」
「靈力源頭?」懷綺驚道,「在哪裡?」
「河谷最低點,雨停了我自己去。」
河谷最低點?懷綺微微蹙眉。並不是這個位置有多奇怪,而是想到他既然會去到那裡,總不可能是珍珠草長在河谷中吧,定然是他被山洪卷過去的。她猛地轉過身,「所以你遇到山洪了?你是從河谷中逃出來的?」
一瞬間,他身上的泥漿有了合理的解釋。
昱霄沒想到居然是這樣露了餡,表情僵了僵,忙搖搖頭,「不是不是,路過。」
「路過?」懷綺聲調變高,顯然是不信。
昱霄知道自己這次糊弄不過去了,心虛地笑了笑,「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嗎?」
「你──」懷綺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瞪了他幾秒,轉回去繼續給自己抹藥,但抹藥的動作帶了怒意,顯得有些粗魯。昱霄笑容淡去,意識到她是真的生氣了。
「懷綺……」
「不是昱霄。」懷綺重又轉過頭來,眼裡亮晶晶的,竟帶了水光,「我就問你一句,你到底能不能把自己當回事兒?」她突然放下珍珠草,站起來走向他,「讓我看看你的腿。」
昱霄也站起來,慌忙後退:
「真的沒事。」
懷綺步步緊逼,「沒事就給我看看。」
「我……」
昱霄找不到藉口拒絕,在懷綺的逼近下退到了角落裡,後背撞上洞壁,退無可退。
懷綺的臉湊近他:
「你自己來,還是我親自動手?」
她聲音壓得很低,有威脅的意味,昱霄清晰地感覺到她的鼻息,喉結微不可察動了動。此刻她只是想看他的傷勢而已,但這句話如果換個情景,是極為曖-昧的,昱霄眼裡染上了些意義不明的情緒,屏著呼吸,沒有回應。
「那我就動手了。」
懷綺蹲下去,拽住他的褲管往上一提。昱霄沒有阻止,或者說,是不知道以什麼理由阻止。他的褲腿被懷綺從鞋筒里抽了上去,他的腿就這樣呈現在懷綺的面前。
他聽見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捕獸夾有毒。」昱霄忙向旁跨了一步,重新將褲腿塞進鞋筒里,「不過這毒只有結界的主人能解。所以還是要先破除結界。」
懷綺咬住唇,垂頭不說話。
空氣一時沉默,仿佛有一片看不見的烏雲壓在兩人頭頂。片刻懷綺抬起頭,眼尾微微泛紅,「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中毒了。」
昱霄神色微變。
她早就知道了?
懷綺站起來,從衣領下拿出水靈玉,遞給他看,水靈玉中他的元靈里有一縷黑絲,那是中毒的徵兆。昱霄目光一滯,怔然看向她。
「你的元靈早就出賣了你。」懷綺將水靈玉放回衣領下,「包括你體內的不眠丹,我都知道了。拆穿你不是為了責怪你什麼,而是想告訴你,從今天起,你不用再躲起來一個人舔傷口,你不必向我隱瞞你的脆弱,你可以受傷,可以失算,可以有做不到的事情,甚至,可以更多地依賴我。雖然我能做的十分有限,但我永遠站在你這一邊。」
昱霄瞳眸顫動,神色動容地聽她說完這些話,在她話落的那一刻,一把抱住她。
「永遠站在他這邊」
「可以有做不到的事」
身為一個男子,他從小就被賦予了很多期待:要堅強、要勇敢、要獨立……他從小就聽世人說,男兒當自強,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也確實一直是這樣要求自己的。因為他知道,他身後空無一人。這個世界向來對他很嚴格,奪走他的父母,拿走他的童年,封禁他的自由,不容他有一絲一毫的脆弱,順便也關上了他的心門。所有人都以為他冷血無情,堅不可摧,很多時候連他自己都以為他就是這樣的。
只有她。
她發現他的傷口,接納他心中那個不為人知的少年。就憑這,他願以畢生光陰來回報。
他身上全是濕的,懷抱卻出奇地炙熱,懷綺一愣,毫不猶豫地回抱住他。他閉上眼睛,收緊雙臂,將全部愛意傾注於她。
這一刻什麼都不用說了。
只要好好感受彼此就夠了。
毒素悄無聲息地在昱霄體內擴散,他突然感到一股暖流上涌,匆忙推開懷綺,轉身扶住洞壁,同時口中湧出一大口污血來。
他體內的毒素早就在他不知不覺中蠶食著他的五臟六腑,他的身體已經很虛弱,只是他感覺不到。吐出這一口血,才讓他有所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