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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現的時候,那人已經被他掐著脖子按倒在地。寂靜的夜,漆黑的死胡同,那人發不出半點聲音,只有手腳拼命掙扎。
他們一胖一瘦,體格懸殊極大,但昱霄絲毫不落下風, 膝蓋壓在那人身上,右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左手拔出他腰間佩刀。
刀起刀落, 那人掙扎的雙臂被齊齊砍下。
他痛不欲生,卻又叫不出來,憋得滿臉漲紅, 滿眼血絲,眼角都要瞪裂。
下一秒,昱霄將刀捅進他腹部。
響亮的血肉割裂聲。
那人口中湧出血來,奄奄一息。昱霄眼神空洞,微微歪頭,想起他好像是叫——
虎山?
是觀月的同伴,予溫的手下之一。
可惜人太蠢。
方才在夜不寐,昱霄察覺到危險,便出來迎接,虎山和觀月果然帶著影衛過來了。昱霄和影衛們打在一起,觀月見勢不妙,忙對虎山道──「兄弟堅持一會兒,我去搬救兵,馬上回來!」這話昱霄聽見了,多麼明顯的謊言,偏偏虎山信了,不然今晚死在這裡的……
還有觀月。
昱霄眉目間籠上一片陰影,看不清神色。
他心裡冷冷地想,若不是這個蠢蛋,他可以將觀月一併解決掉的。
愚蠢的人,本就不適合活著。
昱霄刀鋒向上劃,一路割開虎山的身體,直到胸膛。鮮血飛濺,虎山當即斃命。昱霄神色麻木,鬆開刀柄,手上黏糊糊的,都是血。他的視線從屍體死不瞑目的臉上移開,落到雙手上,眸中閃過一絲嫌棄。
便在這時,他察覺到不對勁,陡然抬眸。
與女子四目相接。
女子站在牆角,定定地看著他。在他目光對上來的瞬間,她心跳加快,恍然失神。
兩千年了啊……
他,長大了。
小時候的嬰兒肥褪去,面前的青年,臉龐瘦削,眉眼凌厲,純色玄衣不加點綴,卻並不顯得樸素,反而有種禁-欲感,讓人覺得不好接近。他的五官依稀還能看出小時候的輪廓,可氣質已經完全變了,毫無喜怒的眼神,甚至讓她感到陌生。她逐漸意識到,他不再是記憶中那個,用軟糯聲音喊她「姐姐」的粉糰子,他變成了一個男人。
一個殺伐果斷、肆無忌憚的男人。
橫跨兩千年的對視,他長大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以一種殘酷的方式長大了。
再度重逢,她很想上前問他一句──
還記得她嗎?
可他身上的寒意,讓她不敢輕易冒犯。
風吹過,雲擋住月亮,本就黑暗的死胡同更加陰森。青年眼神坦蕩無畏,似乎並不擔心被她看到多少。在她的注視下,他眸中燃起些微殺意,但幾秒後,那殺意又褪去。
他面無表情地起了身。
青年很高,不怒自威,給她一種壓迫感。
她又想起,元靈封印前的他,火瞳灼灼,火焰紋遍布全身,妖氣十足。彼時他剛降生不久,肉嘟嘟的小手隨便一指,便有火焰燒去,令眾妖驚羨。但同時他身上還有種光輝聖潔的力量,眾妖畏懼他,就像蝙蝠畏懼陽光。
倘若他沒有被封印了元靈,現在會是什麼樣?曾經天賦異稟的他,如今火瞳熄滅、火焰紋隱去,完全成了一個凡人。
時隔千年,女子看著他,心情複雜。
而他卻在想,這是條死胡同,她憑空出現在牆角,定然不是凡人。
她是用法術瞬移至此的。
判斷出來者的身份,昱霄黑瞳沉下去,又冷又刺的眼神,如一道道冰凌,扎在女子身上。他一言不發,似乎在等待她主動開口。
女子遲鈍地眨眨眼,露出笑容,快步走到昱霄面前,輕輕喚了聲,「少主。」
雖然被他叫過「姐姐」,實際上他們並無血緣關係,按身份尊卑,她應當立即下跪,對他行叩拜禮。但他們之間,還有另一種關係,那個關係,無需行此大禮。
她向來以那個關係為準。
喚了青年一聲後,他雙唇抿成一條直線,瞳眸黑黝黝,仿佛在說:何事?
女子接著道:「冥王讓我帶你回家。」
昱霄臉部肌肉動了動。
家?
呵。
他唇角勾起,好像在笑,但眼神卻是空白的,沒有半點笑意,讓女子以為自己看錯了。
「今晚不行。」
他說話了。
兩千年過去,青年聲音低沉冷冽,似大雪之夜的寒風,震盪空氣,吹進她心裡。
她心跳倏爾加快,忘了接話。
昱霄語畢,便要轉身。
「少主!」女子回過神,忙抓住他胳膊,「你必須跟我回去。若是不回,冥王會親自來接你。我最晚,只能幫你拖到明日早上……」
昱霄垂眸,看一眼她的手,「放開。」
命令的口氣。
女子神色本有些焦急,聞言微怔,忙鬆了他胳膊,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雲飄過,月亮重新露出來。
他目光懾人,她不敢看。
這時,空氣微顫,那股威懾力陡然消失。她抬頭,眼前視野開闊,青年已不見了蹤影。
她立即追上去。
*
眼下,女子藏在梧桐樹上,望著莊內。
昱霄回來了,向懷綺方向走去。懷綺小跑相迎,穿過人群,一頭扎進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