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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聲微不可聞的呢喃就像是最後一絲火星,隨著他的呼吸,不緊不慢地落在乾枯的稻草上,卻唰地一下將她整個人都點燃,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快被抽盡!
谷尋猛地回過神,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又氣又惱,甚至也來不及多思考,下意識地推了他一把。
可剛動一手,谷尋就後悔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渾身莫名發軟,手上更是沒什麼力氣,這一推輕得就像是棉花似的,反而容易火上澆油。
對方的體能素質高出她一大截,原本她就打不過他,更何況他現在還是狂化狀態。
要是這一下把人給激怒了——
呃……
思緒在腦海中千迴百轉,近乎貪婪的吮吸讓她差點亂了方寸,臉色緋紅得像是快要滴血。
但已經來不及收手了。
谷尋緊咬著唇,心中一橫,甚至已經做好了動手前會先被人撲倒狠狠撕咬的心理準備。
可誰知就在這個時候,脖頸處的觸感消失,空氣中壓迫感突然驟然散去,她肩頭微微一沉。
緊接著下一秒鐘,在谷尋的推動下,青年整個人都向後倒去,「砰」的一聲,重重地撞在車廂上。
推、推開了?
谷尋愣愣地靠在門框上,看著不遠處再次陷入昏迷的青年,不僅渾身軟得使不上勁兒,就連腦子有些發懵。
呼……
她鬆了口氣,小半分鐘後又才後知後覺察覺到傷口的疼痛,連忙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熱乎乎的。
有血跡。
不算太多,但也需要包紮才行。
「嘖……」
這都什麼事兒啊。
谷尋坐在原地緩了兩分鐘,總算是平靜了下來,臉上雖然沒那麼燙了,但還有些泛紅——
給氣的。
她有心想踹聞鷙兩腳以報這一咬之仇,可見他面無血色地倚在角落裡,看起來虛弱極了,最終還是沒狠下心來。
生氣歸生氣,正事還是要做的。
谷尋沉著臉撿起那個破損的數據環查看了一下,發現裡面的麻.醉已經被用掉了。
「果然。」
這個數據環是她最初為了震懾住聞鷙時用的,她騙他說裡面有定.時.炸.彈,開關都掌握在她手中,只有他有什麼異常舉動,她隨時可以引爆。
但實際上那只是一個麻醉劑而已。
為了自保,谷尋手裡確實有開關,但另一方面,當數據環檢測到他體內輻射異動,也會自動注.射,強行中止暴動。
裡面裝載的麻.醉劑是谷尋自己提煉的植物麻.醉,儲存方便、起效快、副作用小,但一個數據環里只能裝一支,相當於一次.性.用品。
可看他這樣子,明顯發作了不止一次。
谷尋低頭掃了一眼地上散亂的布條,又看到他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傷疤,忽然間什麼都懂了。
這麼多天,聞鷙之所以沒有主動發起聯絡,也沒有回覆任何消息,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所以他把自己關起來了。
三天前……不,或許更早。
他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不對勁,所以匆忙趕製了一個運行系統,讓老三自動駕駛。
地上的這些布條並不完全是用來包紮的,而是他清醒時用來捆束自己的。
他身上的那些傷疤或許也不是因為遭遇了什麼意外,而是他發狂時自己咬出來的。
他在有意識地控制自己,努力地保持理智,想要削弱狂化帶來的影響,但效果似乎微乎其微。
剛才那一瞬間,他的確把她當成了獵物。
所以他咬的是頸動脈。
不帶絲毫憐惜。
而他剛才之所以鬆口,不是因為意識到了谷尋的身份,也不是因為谷尋推他,而是因為長期的自虐式約束導致他身體太過虛弱,所以才再次暈了過去。
血腥、混亂,到處都是掙扎的痕跡。
可以想像,這麼多天,他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明明這麼長時間以來都沒有出現任何問題,結果偏偏是在他獨自行動的時候……
谷尋坐在一旁,目光沉沉地看著他,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
陽光從門縫中投射進來,照亮了男人幾乎青白的皮膚,也照亮了他唇角唯一一抹殷紅的顏色。
是谷尋的血。
最終,少女幽幽地嘆了口氣,伸手抹掉了他唇角的那一滴血,將人攬進懷中——
然後毫不猶豫地又給他打了一針。
狂化嘛,保險起見,還是得先來一針才放心。
——
聞鷙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他和現實一樣,獨自一人潛行在荒漠中,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似乎是要找什麼東西。
但並不是那株藍色的草。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從黎明到黑夜,從山川到峽谷,從宇宙到星空。
他路過了許多光怪陸離的風景,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穿過無數炮火轟鳴的場景,卻無一例外的看不真切。
就像是隔著一層無聲的玻璃,被隔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風沙一吹過,畫面很快就破碎。
他整個人仿佛被切割成了完整的兩半。一半清楚地知道那些也許就是他的記憶,另一半卻覺得全然陌生,仿佛是在看另一個人的人生。
直到最後,他再一次來到了熟悉的懸崖邊上,低頭望著那個熟悉的深淵,忽然間,有人推了他一把,緊接著便是熟悉的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