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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下雨了。
這場雨來得很突然,明明沙蜃倒下的那一瞬間還是晴空萬里,可還沒等人緩過勁兒,頭上的雨點便稀稀拉拉地落了下來。
兩人只能匆匆忙忙收拾東西往回趕。
一路上甚至都顧不上說話。
直到進入基地大門,脫掉了身上的防護服,被消毒水兜頭噴了一回,谷尋仍舊處於一種腦子發懵的狀態。
那一瞬間,她是真的以為聞鷙要死了。
……
「伸手。」
熟悉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谷尋回過神,發現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把她拉進了治療室里。
這會兒他正半跪在她面前,拉著她的手臂幫她上藥。
得益於防護服的保護,躲避蟲尾的時候,谷尋並沒有受什麼皮外傷,但磕磕絆絆那麼多次,淤青卻是在所難免的。
治療艙能治各種外傷,但消不了淤青,所以還得自己塗藥才行。
先前回程的路上她還不覺得有什麼,這會兒一抹上藥倒是突然開始渾身酸痛了起來,「嘶……輕點。」
「……抱歉。」
男人手一頓,動作輕柔了許多。
清涼的藥味兒鑽入鼻尖,谷尋整個人也清醒了不少。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胳膊肘,果然烏了一大片。
除此之外,她的膝蓋、小腿上也有不少淤青的痕跡,全是她在地上打滾時摔出來的。就算是及時塗了藥,估計也要好幾天才能消。
說來也好笑,真正擊殺凶獸的人分毫無傷,反倒是她蹦上蹦下的添了不少麻煩事。
這麼想著,谷尋的視線又從自己的手臂挪到了男人臉上。
人其實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
初見面的時候,總是恨不得將人一寸寸地打量清楚,等到相處的時間久了,卻會下意識地挪開目光、忽略對方身上的變化。
直到某個瞬間才驚覺:她似乎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認真打量過眼前的人了。
如今仔細一看才發現,和剛來時那副病弱瘦削的模樣相比,男人曬黑了不少,皮下也長了一層薄薄的肉,深邃的輪廓越發挺拔,看起來有精神多了。
此時他正專心致志地幫她抹著藥,從谷尋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見他低垂的眼眸、高挺的鼻樑、不自覺抿緊的薄唇……
谷尋的目光在男人臉上肆無忌憚地一寸寸遊走,直到後者輕咳一聲,這才欲蓋彌彰似的落在他脖頸間那個黑色的檢測環上。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那個大沙蟲出現之後,他就變得怪怪的。
但一時半會谷尋也說不出是哪裡奇怪。只是有那麼一瞬間,直覺告訴她聞鷙好像有點不對勁。
就好像……
變成了一個陌生人似的。
少女抿了抿唇,心中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她頓了頓,收斂好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語氣平靜地問道:「剛才那個,究竟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你站在那兒動都沒動,它突然就死了?」
聞鷙:「說來話長。」
谷尋:「……那就長話短說。」
聞鷙:「一定要現在說麼?」
谷尋:「是。」
聞鷙:「我怕你一會兒吃不下飯。」
谷尋:「……快說!」
聞鷙抹藥的動作一頓,有些無奈。看來她這是打定主意要問個所以然了。
不過他早猜到了谷尋一定會問,也沒打算隱瞞。
剛好這隻手臂的藥抹得差不多了,他示意谷尋換一隻手,頭也不抬地問:「你還記得當時你對我說了什麼嗎?」
她當時說的話?
谷尋回憶了一下,「那個是它的進食腔?不對……打頭?找環帶?」
環帶是蚯蚓的生/殖/器,靠近頭部。雖然蚯蚓的頭尾兩端其實長得略有差異,但對於人類來說,通過環帶的位置來判斷頭尾會更加方便。
「對。」
聞鷙垂眸看著少女的手臂,目光專注,「但是你也說了,它是環節動物,即便你打爛了它的頭,它一樣可以長出新的腦袋。」
谷尋皺眉:「這個我知道。但是打頭總比截尾好吧。」
這麼多年來,谷尋和這些大沙蟲打交道的次數屈指可數,但不妨礙她從基因演變的角度來尋找突破口。
人們常常說蚯蚓可以再生,但這種說法其實並不準確,除去品種限制之外,這種「再生」也並不是「絕對的」或者「無限的」,而是有條件的。
早在水藍星時代其實便有科學家做過實驗,如果將一條蚯蚓一分為二,那麼通常情況下,只有頭沒有尾的那一截其實會比只有尾沒有頭的那一截更快再生。
究其原因,生物的大腦結構通常都比體內其他組織器官要精密、複雜,因此再生大腦所花費的時間要比尾巴的再生多很多。
另一方面,假如大腦沒有及時長出來,只有尾沒有頭的那一截甚至還有可能徹底死亡。
這也是谷尋為什麼執意要讓聞鷙攻擊沙蟲頭部的原因。
再生也好,生不出來也好,無論是哪種情況,中間留出的時間都足夠他們脫離危險回到基地了。
聞鷙點點頭,也沒說這個方法好還是不好,轉而提起另一個話題。
「那你有沒有想過,重生之後的沙蜃會來報復呢?」
「報復?」
谷尋愣了一下,剛想問他為什麼會這麼說,卻突然注意到了聞鷙的措辭似乎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