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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雁照顧齊影半夜,身上難免沾了些血痕,她出來的急切,也未換衣裳,倒是被魏鈺一眼看見。醫者最是看慣了血,她倒不覺得這有什麼。
只是那異香她竟也能聞見,這倒是讓曲雁有些驚訝。她與齊影在一起整夜,對這股子香氣早聞習慣,如今出來如此久,那味道竟也沒散開。
曲雁哦了一聲,目光仍看向遠處忙碌的弟子們,不在意道:「有多香?」
魏鈺似乎在努力想如何形容,她蹙眉半響,盯著曲雁認真道:「也就是許粽兒聞見會氣惱的程度。」
她不說多香,反而用許粽兒來形容。曲雁似笑非笑看向她,魏鈺垂下眼眸,斂起其中不為人知的情緒。
曲雁未再回答,只佇立半響,看著後山的藥材已收的七七八八,只余幾個人在收攏簸箕與地上的細布時,梁紀倩不知從哪弄了把竹傘給她送來。
「雨勢越來越急了,師姐早些回去吧。」
「多謝。」
曲雁接過竹傘轉身離去,夾著細雨的冷風襲在臉上,令人身上泛起陣陣涼意。她從後山離開,卻並未回自己的院子,反而朝著弟子院的方向走去,最終停在一座小院外。
方才魏鈺那麼一打岔,曲雁倒是想起了一件別的事。齊影到底是個男子,總不能一直穿著她不合身的衣裳,好在谷內也並非都是女子。
現下谷內男弟子極少,正經拜過師的也只有許粽兒一個,因此住處也是單獨僻出來,只有他一人居住。
許粽兒一手持傘一手打開院門,嘴裡喊著『誰呀『,在他看見曲雁那張溫潤冷清的面容時,立刻噤聲頓住,甚至垂眸不敢直視她,聲音也比方才小了許多。
「……大師姐來做什麼?」
曲雁未踏入院裡,只站在門側道:「尋你兩套新衣裳給我,你下次出谷再買。」
許粽兒聽罷愣了愣,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曲雁也不急,就站在門口等,許粽兒是谷上唯一與齊影年歲身形都差不多的男子,不然曲雁也不會來尋他。
許粽兒回過神後便連忙點點頭,轉身跑向屋內,嘴裡還應著好。不出半刻時光,他便抱著一大捧衣物出來,小心翼翼放在棚下乾淨的桌椅上,又把衣裳挨個分開才解釋道。
「這些都是新衣裳,我未穿過的。」
曲雁看著面前五彩斑斕的衣裳,唇角笑意難得僵了一瞬,她忽略那些太過花哨的顏色,只挑兩套看起來簡約些的。
「銀兩你尋帳房報帳便好。」
曲雁收起衣裳,許粽兒目光跟著一動,他本欲出聲阻止,但見大師姐都拿起了,也只好壓下心中所想,小心翼翼點點頭。
在曲雁轉身離去前,許粽兒還是沒忍住,他看著師姐極為糾結,最終低頭小聲道:「師姐放心,我不會告訴旁人。」
正巧趕上幾個前去聽學的弟子走過,她們好奇的探頭張望,在看清那人影是大師姐與許粽兒後,又連忙瑟瑟縮回,跑的比誰都快。
曲雁眉頭微蹙,目光從遠處收回,又看著身前低頭不語的許粽兒,只扔下一句便轉身離開。
「隨你。」
方才兩人面對面站著的那幕,落在旁人眼中,那便是許粽兒羞赧與她見面,還不知又要怎麼杜撰。
只有曲雁知曉,許粽兒並非羞她,而是懼她。
第七章
雨勢愈下愈急,在進入院內那一瞬,天際被銀光驟然撕裂,驚雷落下,傳來轟隆隆巨響。曲雁踏入屋內,傘沿積水滴滴落在地上,不多時便積了一小灘水跡。
躺在她床上的男人睡姿始終如一,連指尖的方向都未曾變過,曲雁將自己懷裡的衣裳放下,才將指背落在他的額角。
他體溫比尋常人低,面色仍舊蒼白,唯獨那唇瓣上覆著層血色結痂,看上去有幾分淒艷。
但好在未發現別的跡象,在習慣性替他把脈過後,曲雁翻開平日撰寫的本子,執筆將他的症狀如實記下。
他體內的十日散暫時不會發作,但昨日那粒寒葉子卻是個隱患,只要稍有不慎,它便會伺機發作要了他的命。
解這二者的毒不是難事,難得是要尋到他身上所有以周期發作的毒藥,來確認十日散到底是與何物混為一體。這個過程如抽絲剝繭,極為耗費心神。
而她有的時間,只在他下一次毒發前。
蘸了墨的筆停在空中,曲雁看著桌上的藥方思索半響,又下筆添上一味藥材,這才放下毛筆將桌上簡單收拾了下。
屋外雨聲淅瀝,吵的人心煩,曲雁將窗扇合攏,又拿出床錦被替他蓋上,接著用水浸濕帕子。或許是帕子有些涼意,曲雁剛把它敷在齊影微腫的唇上。
他鴉黑的睫毛一顫,下一瞬便睜開雙眼,眸中是曲雁曾見過的冷凜,與此同時他左手從被中襲來,準確無誤扣中曲雁脈門。他曾經應是個極為優秀的武者,且很顯然,他尚未從武功盡廢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曲雁垂眸看向自己手腕處,他手指纖細,手背上青色脈絡分明,這手生的倒是好看,只是指腹與虎口有層繭子,此刻使力掐在自己腕處,感受倒是挺明顯。
「摸夠了嗎?」
曲雁驟然出聲,她神情平靜,聲音中藏著一絲不明顯的笑意。
齊影指尖一顫,他像是忽然清醒過來,那壓人的氣勢瞬時消散,眸中有一瞬不知所措,接著燙也似的飛快將手收回,那蒼白的面上竟染了層薄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