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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雁添了碗熱湯,習慣性舀起勺子餵到齊影唇邊,柔聲道:「先吃些熱乎的暖暖胃,省的一會兒胃疼。」
她這番動作做的極為自然,好似經歷過無數遍,齊影抿了一口後忽而意識到什麼,他僵著身子錯開一些,耳根肉眼可見的變紅。
「怎麼了,不喜歡?」曲雁蹙起眉頭,就著齊影抿過的勺子餵到自己嘴裡。
齊影睫毛輕顫著,他接過曲雁手中的碗,小聲道:「我自己來就可以。」
不遠處傳來兩聲輕咳,曲雁眯眼瞥過去,而這桌子周圍的一圈人隨著她的轉頭皆不自然的撇開視線。梁紀倩面不改色吃菜,許粽兒低頭小口抿著甜粥,只有魏鈺撐著胳膊笑眯眯看向她倆,毫不避嫌。
齊影羞臊的臉頰發燙,以往曲雁與他親昵或餵食皆在屋內,唯他二人而已。而今是在外面,方才那幕不止這桌人看見了,其餘弟子們也有不少瞧見了。
曲雁放下手中碗,轉身夾了一筷子菜在齊影碗中,「看什麼看,都吃自己的。」
魏鈺忽而來了句,「我也想被餵。」
一聽這話,坐她左邊抿粥的許粽兒被嗆的止不住咳嗽,而坐魏鈺右邊的任玲不解的抬起頭來,她看了看大師姐,又看了看三師姐,拿起手中吃了一半的雞腿。
「三師姐,我餵你。」
魏鈺看著那油乎乎的大雞腿,有些嫌棄道:「那還是算了吧。」
曲雁挑著齊影能吃的菜給他夾,她夾的比齊影吃的快,不一會便疊起層小山,齊影沒忍住制止道。
「妻主,別夾了,我吃不完。」
曲雁這才停下手,「吃不下莫硬吃,能吃幾口算幾口。」
年夜飯不講究食不言的規矩,眾人在桌上嘮的歡快,期間偶爾談論到齊影,也皆是些友好的問題,對他從未有過惡意,待他好似似親人般。
齊影心間暖意與酸澀,在晚膳最後以水代酒飲下,曲雁將著一切都看在眼中,她悄悄捏了一下他的掌心,在齊影吃飽後便帶人悄然離去。
二人行在小路上,天際飄了些小雪,他身上披了軟裘,那白嫩的小臉隱毛茸茸中,還轉過來問道:「我們不在前堂守歲嗎?」
「前堂吵鬧陰冷,你如今的身子比不得從前,還是回去的好。」曲雁說罷頓了片刻,「你若喜歡熱鬧,明年再同她們一起守歲。」
齊影瞭然的點點頭,並未再說什麼,直到走至院前,檐下掛著暖色燈籠,烏雲阿黃與三花聽見門口動靜,搖著尾巴跑來親昵示好。
曲雁牽著齊影的手腕,她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開口。
「齊影,若你尚有家人在世,你可想見見他們?」
細小雪花落在齊影睫毛上,他輕輕一顫,雪化在睫毛上,更顯幾分無辜可憐,好似哭過一般。
當初在臨州的酒樓里,他曾被小二誤認成另一個人,那時曲雁便問過他這個問題,齊影早示意到了什麼,可他從未敢細想過,更對曲雁的問題搖搖頭。
而今曲雁再次提起,齊影心間一動。
「妻主尋到她們了,對嗎。」他聲音極輕,此話雖是疑問,卻是陳述語氣。
曲雁不意外齊影能猜到,她將男人牽進屋內,把軟裘脫下後才輕聲道:「並非什麼大事,你若不願,我們便不見。」
在那日之後,曲雁便向嶺南藥堂去了信,令人查探顧如意所言是否屬實,信件直到今日才傳回谷內。
嶺南顧家確有其事,聽聞顧家妻夫尋了多年,那可憐的幼子也沒尋回來。如今外孫女出生帶疾,更覺是當年拋下幼子得來的報應,顧如意妻夫倆帶著孩子四處尋醫,顧家老妻夫則常住寺廟,吃齋念佛。去年時顧家家主也沒了,唯剩下顧家的老主君。
曲雁一直知曉,齊影心間憧憬那個名為家的地方,他以為自己是被棄在路旁的,可他從浮屠樓出來時,仍選擇回來這個地方。
想起顧如意,曲雁眸中神色更複雜幾分,齊影若真生養在嶺南顧家,合該是位風光霽月的公子。他也並非生來如此緘默,只是多年來習慣所致。
齊影唇角抿了又松,忍不住問道:「妻主是如何尋到她們的?」
他幼年被棄,連自己名姓都不知道,曲雁是如何能尋到他的親人。
「也是巧合,你不必太過緊張。」曲雁牽著齊影坐下,抬手貼在他小腹上,神色溫柔異常,「齊影,我們馬上成親了,還即將有個孩子出世,以後我們便是一家人。」
齊影緘默良久,輕說了聲好,其餘的什麼都沒說。
曲雁本是想與他守歲的,可男人這段時日習慣了早眠,子時剛過一刻,齊影便輕依在曲雁肩頭,轉頭一瞧,他竟是睡了過去。
曲雁唇角含笑,輕攬著將齊影將他抱到床上,又將他衣衫褪去,只留一層白色裡衣。
自從齊影有孕後,曲雁便從未與他親近過,如今見男人睡的熟稔,掌心還習慣性貼在小腹上護著,眼底更是划過無奈笑意。
其實她方才言明尋到了他親人時,已做好了齊影會激動詢問或是哀傷流淚的準備,但男人很平靜便接受了,一如既往地緘默安靜。
相比於那個拋棄他的家,齊影更想把腹中的孩子平安誕下,很快,他也會有個家。
弦月高懸,前堂有師妹點了煙火,雖只是小範圍的,但微弱的歡呼聲還是吵醒了齊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