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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指望北顧會回應他,北予自顧自繼續說著:「前天兄長去冥界查了查,儘管希望渺茫,但我還是想去看下她到底有沒有入了輪迴,想著興許還能再次在人界找回她,」北予心情逐漸沉重起來,嘆了口氣:「兄長也挺喜歡這小姑娘的。」
北顧依舊沒有回應,他早已查過千久的輪迴,但不管查幾次,都是一無所獲。
「興許小久病不是普通的凡人,」北予將凍紅的手攏回了衣袖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所以兄長也相信她一定還在。」
周遭靜地只剩寒風呼嘯,北予就這麼默默地站在旁邊陪著他,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腳下的雪已經堆到了小腿,北顧忽然緩緩開口。
「兄長,」低沉的嗓音從旁邊傳來,夾雜著霜雪的濕濡,隨著凜風起伏,他轉向北予,幽眸里漸漸泛起了水霧:「碎玉都收齊了,為什麼……她還不回來?」
北予一怔,先是微微詫異北顧的回應,而後看清他紅透了的眼眶,登時心疼不已,他攬過北顧的肩頭,輕輕湊向自己,一下下拍著他的後背,啞聲道:「好孩子,想哭就哭出來吧。」
「兄長……」北顧的額頭磕在他肩膀上,愣愣地看著腳下,他咽下了喉間的酸澀,卻沒能控制自己的淚水,像是斷弦的珠子簌簌而落,打進了軟雪中,又在瞬間凝聚成新的晶雪,北顧失聲道:「我喜歡她……」
縱使在他人面前再為堅強,到了北予前面,他仍是那個長不大的胞弟,仍是北予唯一的牽掛,他深深吸了口氣,撫著北顧的白髮,聲音有些哽咽:「兄長知道……兄長明白……」
這次的霜雪一反常態,足足下了半年有餘,日子按部就班過著,又悄無聲息地溜走,北氏度過了漫長的冬日,再次迎來了萬物復甦,開始熱鬧起來。
但在北氏,多了一處寒洞,無論外面多麼熱鬧,在這裡的只有永遠的寂靜與悽然。
洞內冰天雪地,寬敞地讓人心顫,在洞內最深處,停放著一半透明的冰棺,正冒著肉眼可見的寒氣,隔著厚重的棺壁,隱約能瞧見裡面漏出破碎而又微弱的金色光芒,像是被一盞將息的燭火。
北顧一身料峭走了進來,但很快就被洞內更為慎人的冷氣給侵襲乾淨,他站定在冰棺面前,緩緩俯下身子,吻上了那若隱若現的人形光芒,「我回來了。」
他要處理的公務很多,能推的都推了,實在推不了的他才會親自去處理,每日都會來上這寒洞一回,但這次為了上天界一些瑣事,他已經有大半個月都沒回來。
冰水滴答,悄聲記錄著逝去的時光,這幾百年來,還是頭一次與千久分離這麼久,北顧伸出手,虛虛撫上了她的臉頰,眸中的暖色映亮了整個森洞,使得寒氣咋然消退。
「轟隆──」
洞內忽然震動起來,沉沉的連著震了三下,北顧本能地揮出一道結界將冰棺籠罩起來,碎落的冰塊打在地上砸出道道深坑,待震動平息下來,北顧疾步往外走去。
本以為會是什麼人入侵北氏,但一出了洞口,看見面前的場景,北顧卻愣在了原地。
只見整個北氏上方飄起了七彩祥雲,猶如流光一般閃爍著光芒,無數飛鳥環繞其中,爭相鳴賀,不少小弟子沒見過這般場景,紛紛駐足觀望,伸手指著天空,無不詫異驚奇地討論起來。
與此同時,上天界在這三道劇烈的震盪中塌損了近三十座神殿,神官們滿臉塵土跑了出來,茫然相視,有好些躲不及,被埋在碎瓦中,艱難地爬了出來,四下鬧聲一片:
「是有哪個凡人飛升上來了嗎?怎麼這麼大的動靜?」
「是哪個滾犢子,滾出來!弄這麼大陣仗要嚇唬誰!竟敢把老子的大殿都震塌了!」
「消消氣消消氣,新來新豬肉,你這麼凶把他嚇回去了可如何是好,來人吶,去查查是什麼人。」
不一會兒,一小神官急匆匆跑來,氣喘吁吁道:「師、師尊,查了,沒有凡人飛升啊……」
「什麼!」還未待神官們驚訝,只聽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劈裂了上空,大地再次抖動起來。
北顧正要去查探什麼情況,只見一道鎏火從天而降,像是跌落的流星,猛地滑過了北氏,往北面飛去,消失在林子中,轟地燃起了猛烈的火焰,在瞬間點亮了大半片山頭,若此刻那些神官們往下一看,定能看見著片林子被燒出了個鳳凰的圖騰。
北顧腳步一頓,順著火光的方向看去,臉上閃過一絲訝然。
那是蒼穹結界的所在之地……
心臟猶如擊打中的擂鼓,北顧連忙飛身跟去,他速度極快,眨眼就到了林子前,只見那燃燒中的光火在他到來的那一刻熄滅下來,露出一道長長的拱橋。
拱橋邊上,一個熟悉的背影正坐在上面,她微微仰著頭看著天上的祥雲,抬手接住了飛落的鳥兒,十分閒適地盪起了雙腿。
北顧不可置信地邁出一步,兩步,三步,到最後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他雖面上毫無波瀾,但內心早已欣喜若狂,激動萬千,目光始終匯聚在橋上那令他魂牽夢縈,輾轉難眠五百多年的身影上。
似乎察覺到身後的動靜,橋邊上的人緩緩回過頭來,在看見北顧的那一瞬,燦然而笑。
北顧站定在下方,露出了這五百年來第一個笑容,他伸出了雙手,對上面的人柔聲道:「久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