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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顧被這股白霧熏得往後退開,折身定在空中,只是這一愣神,那女子早已經不見,待白霧散去後,豁然出現了一座龐大的宮殿。
輝煌的宮殿裡里外外堆滿了人,無不凝重地盯著殿內。
北顧一怔,落地往人群走去。
這是北氏的憶安宮,這裡承載了太沉重的回憶,重到如今已成一座頹垣斷壁。
他的父親,在這裡被殺,他的母親,在這裡病死,甚至連他的兄長都……
「不好啦不好啦!」一人急匆匆從北顧身後跑了進來,人群自動給他讓出了一條路,他跪在地上,冷汗直流:「夫人夫人,大公子情況不妙啊。」
人群訝然:「怎麼會?出事的明明是二公子這邊啊!」
「怎麼可能兩人同時……」
「父神可就只剩這對胞胎在世上了,難道真的要亡我北家雙璧嗎!」
大殿內,一位華貴優雅的女子抱著孩子忽地起身,美目圓睜:「你說什麼!」
她懷裡的孩子猛地咳出一口血,臉色慘白地不似活人,雙眸子緊緊閉著,一手痛苦地抓著自己的胸口。
北顧認出來了,那是兒時的自己。
女人連忙掏出絲巾,手指發顫地替他擦拭,在她腳下,已經堆了一大團帶血的絲巾,她忍著眼淚輕聲哄著:「顧兒乖,別怕別怕。」
北顧往前走了一步,卻又停在了原地,低聲道:「母親……」
在奐柔身旁,一群醫者急得團團轉,卻無從下手,只得在旁邊連連嘆氣。
跪著的僕人忙上前催促:「夫人,快些去看看大公子吧!」
「誒誒,夫人,二公子萬不能帶過去啊!」
奐柔快速往門外走去,聽見聲音卻又募地轉過身來,往回走,「對!他們倆不能在一塊,是我急糊塗了。」
她將孩童交給了侍女,握著孩童的手,不舍道:「顧兒先交給你,我一會兒就回來。」
說罷她疾步離開,與門口站著的北顧擦身而過。
闖入者驚動了小池裡的錦鯉,嘩啦一聲跳出水面,北顧跟著奐柔來到一間小院。
院子裡早已站著一群神色慌張的僕人,見著來人連忙迎了上去,「夫人,您可算來了。」
奐柔腳步不停,臉色沉重,「到底怎麼回事?」
僕人小跑跟著:「不知道啊!大公子早上還好好的,剛才突然發起高熱,奴婢以為是個小傷寒,餵過藥後就哄著他睡了,哪曾想大公子忽然就咳出了血,症狀跟二公子一模一樣,奴婢不敢輕視,立馬讓人請夫人您過來。」
床上躺著一個七八歲的孩童,他的身軀窩在被子裡,只鼓起小小的一塊,孩童皮膚白皙地近似透明,唇色淡的幾乎瞧不出。
奇怪的是,他眼眸被一層白錦蓋住,只露出小半張臉。
奐柔眉頭緊鎖,輕輕將他抱起,對身後人喚道:「去備些熱水,把門外那幾位醫者請進來。」
懷裡的孩童察覺到動靜,沙啞著聲音:「母親,」
一言未盡,他忽然捂著胸口咳了起來。
奐柔心疼地替他撫順氣息,在他額前落下一吻,柔聲問道:「予兒,可有哪裡不舒服,跟母親說說。」
北予搖了搖頭,下意識將自己眼上的白錦收緊,繼續道:「顧兒沒事吧?」
北顧站在床邊,嘴唇動了動,卻始終什麼也沒說。
「沒事,都沒事呢……」奐柔將他抱緊,儘量平穩自己的聲線。
「母親,予兒真的沒事……」北予又是一聲咳,嗆出了一口鮮血。
奐柔再也忍不住,雙手抖得不成樣,連連抓掉了幾次旁邊的絲巾,最後捂著眼睛哭出了聲:「是母親不好,是母親的錯。」
明明是個半大點的孩子,北予卻沉穩地像個大人,伸出手替她擦拭眼角的淚水,安撫道:「母親,別哭,父親要是看到了,該罵予兒不孝了。」
北顧臉色沉鬱地轉過身,迎著那群手忙腳亂提著東西跑進來的醫者,往門外走去。
他往憶安殿飛去,站在屋頂上,心事重重地看著遠方落霞,一站就是一個晚上。
待到晨曦出現,他身旁爬上來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了屋頂上,北顧看了他一眼,見他臉上總於有了幾分血色,比起昨日好了許多,但仍是蒼白的可怕。
顧兒目不轉睛盯著遠處的一間院子,小手緊緊攥在袖子下,似乎又害怕但又期待地在等著什麼。
北顧將視線收回,隨著他看的方向望去。
不知過了多久,待到冷風將顧兒的手腳都吹涼的時候,他一直盯著的那間院子的屋頂上,緩緩出現一個白色的身影。
顧兒的手握的更緊了,臉上雖毫無表情,但腳下卻激動地邁出了一步,他凝視著那個與他遠遠相望的白色身影,小聲道:「兄長……」
北予站在屋頂上,嘴角掛著笑。
初陽斜耀,輕輕摩挲走大地的寒氣,房屋都被渡上了一層溫軟柔美的金箔,而在這之上,是一對赤子之心。
兩人同時抬起手,隔著十幾座宮殿,一彎腰,沖對方遙遙一拜。
北顧站在旁邊跟著那小小的身影恭敬作揖。
他永遠忘不了,那時候的他,一天中最期待的,就是在屋頂與北予相見,最害怕的,是那遙遠的屋頂上,再也不會站著一個白色的身影。
但如今,無人敢提北氏雙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