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頁
風聲突然消失,紀長清停住了步子。
賀蘭渾下意識地問道:「怎麼了?」
紀長清看他一眼:「你笑什麼?」
「沒,」賀蘭渾一陣心虛,連忙轉移話題,「怎麼不走了?」
見她微微抿著嘴唇,並不回答,賀蘭渾猛然回過神來:「你又找不到方向了?」
忍不住嗤地一笑,重重將她摟進懷裡:「往右邊走,看見沒?就是那裡,亮著幾盞紅燈的是端門,過了端門過洛水,再往右一拐,第二個坊就是雒濱坊。」
他越想越覺得好笑,叭一聲,在她臉頰上響亮地一吻:「多虧你還有這麼個弱點,不然我真是毫無用處啦!」
紀長清推開他:「趕路。」
星辰失重又劈開空氣向前飛去,紀長清望著腳下漆黑一片的洛陽城,百思不得其解。若是白日裡還好說,看見熟悉的景致,能找到方向並不很奇怪,可此時到處都是黑鴉鴉的,到處都沒什麼差別,他是如何分辨出方向來的?
「往前走,對,就是這邊,」賀蘭渾指著方向,「看見沒?那個灰白一長條的就是天津橋。」
那日天津橋上與她同行的情形驀地出現在眼前,賀蘭渾從懷裡摸出一個紗布囊:「你看。」
紀長清低眼,黑夜中並不能看清楚是什麼,但香味掩不住,陳舊的,淡而暖的香,紀長清心中一動:「是那朵牡丹?」
「道長真聰明。」賀蘭渾笑著送在鼻端嗅了嗅,「我給曬成乾花了,雖然不中看,可還是挺香的。」
紀長清覺得這樣的舉動有些幼稚,可又莫名覺得熨帖:「牡丹花多的是。」
「可這朵只有一個,」賀蘭渾重又放進懷裡,歪了頭輕輕跟她額頭一碰,「我只要這一個。」
紀長清模糊覺得,他說的不止是花,天色分明比剛才更黑,然而腳底下是泛著淡淡灰白色的天津橋,這方向,似乎也並沒有那麼難認了。
「往右,」賀蘭渾指著不遠處一帶圍牆,「那邊就是。」
星辰失很快停住,紀長清望著下面與長安賀蘭府相似的紅牆琉璃瓦,他似乎很喜歡這樣明亮富麗的顏色,耳邊聽見賀蘭渾的叫聲:「開門!」
僕人們很快迎出來,賀蘭渾拉著紀長清大步流星往裡走,吩咐道:「備水,開庫房,讓廚房準備上好的菌子!」
紀長清聽他說的三件事,件件都不相干,也不知道他心裡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
臥房在二門內,挑開繡金的軟簾,一股龍腦香氣撲面而來,暖中帶冷,極是清爽,賀蘭渾拉著紀長清在榻上坐下,桃花眼彎了起來:「道長剛才讓我以後不要離開你,那麼今兒,就得委屈道長在我這裡將就一晚了。」
紀長清點頭,見他身子一低,越過她往後面架上取東西,紀長清順著看過去,見他拿下兩個又大又軟的蒲團:「我特意給你做的,你看看好不好。」
紀長清摸了下,又輕又軟,如同雲團一般,賀蘭渾語聲輕柔:「我看你夜裡時常只是打坐,這個暖和也軟和,比平常那些舒服些。」
其實她並不見得每夜都要打坐,只是那些日子跟他一處過夜,睡著不方便而已,然而他這麼有心,紀長清便也不肯說破:「這個很好。」
賀蘭渾嘿嘿一笑:「累了一天了,今晚上不打坐,如何?」
紀長清點頭,見他眼中喜色一亮,趁勢又湊過來:「待會兒等熱水燒好了,你去泡個澡吧。」
他外袍被火焰燒毀,此時只穿著中衣,紀長清看見衣襟上有幾個燒焦的小洞,又看見領口上的衣鈕不知什麼時候鬆開了,露出一小片麥色的胸膛,男人灼熱的氣息包裹上來,混著龍腦的冷香,一時說不清是熱還是涼。
賀蘭渾順著她的目光往下一看,低低笑著握住了她的手:「好看嗎?要不要摸一摸?結實得很呢。」
他抓著她的手往領口去,紀長清的指腹碰到了他的皮膚,很熱,很緊,他低著頭抬著眉,呼吸拂在她臉頰上:「待會兒洗澡的時候……」
「郎君,」僕從在門外輕聲回稟,「水備好了。」
「走!」賀蘭渾幾乎是一躍而起,緊緊抓著紀長清的手,「洗澡去!」
浴房距離臥房不遠,碧玉砌成的浴池中水汽蒸騰,賀蘭渾拉著紀長清踏著白玉鋪出的地面走到近前,還沒開口,心裡已經撲通撲通亂跳起來:「道長。」
紀長清抬眼:「怎麼?」
「我幫你擦背,好不好?」賀蘭渾瞧著她,此刻圖窮匕見,不知怎麼的反而有點心虛,連忙又添了一句,「待會兒我也讓你給我擦,如何?」
見她眼梢一撩,嫣紅的唇翹起一點:「不必。」
賀蘭渾只覺得腦袋裡嗡一聲響,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從頭頂傳出,剎那便到了腳心,她是在笑?
一股輕柔勁力輕輕推著他送出門外,門關了,賀蘭渾突然回過神來,連忙撲過去耳朵貼在門板上,屋裡安安靜靜,一絲兒聲音也聽不見,想來她又用了什麼法術掩蓋了聲音。
心臟腫脹著,兩條腿酥麻著,賀蘭渾順勢往地上一坐,回味著方才那如曇花一現的笑,覺得腦袋更暈了。
原來她笑起來是這樣子。
他要怎麼做,才能時時看見她笑?
賀蘭渾靠著門板,思緒飄忽著,老半天落不到實地。她在笑什麼?看破了他的企圖,笑他心急麼?可這種時候,哪個男人不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