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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長清怔了下,驀地想起青芙曾提過的一個詞,滑稽,從前她不是很懂這詞的意思,眼下,她突然有點懂了。
「道長!」賀蘭渾跑到近前,一抬腿下了豬,「你……」
忽地一愣,一把抓住她的衣襟,低頭去看那些密密麻麻如火灼燒般的孔洞:「這是怎麼了?」
紀長清扯走衣襟:「去張家。」
她按落雲頭,邁步往內院走去,賀蘭渾跟著跳下,甩手脫下錦袍往她肩上一披:「穿上。」
錦袍帶著他的體溫,落在肩頭,紀長清眉心一動,見迎面一群家僕簇擁著一個中年女人急急忙忙走出來:「是誰擅闖官宦人家?」
「我!」賀蘭渾認得她,張惠的母親,張鈞的妻子,「原來是張夫人啊,我奉皇后之命追查妖異,搜!」
他並沒有帶人,一個搜字說出去自然沒人動彈,連忙向剛跑進門的朱獠一努嘴,朱獠會意,撒開四蹄沖了進去,內宅里頓時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尖叫,張惠母親臉上一白:「這,這,怎麼有一頭豬?」
「捉妖麼,自然要用點非常手段。」賀蘭渾咧嘴一笑,「所有人原地待命!此事關係重大,沒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走動串聯!」
「張夫人跟我來,」他緊走幾步,虛虛扶住紀長清,「我得好好搜搜你這府上,到底還有什麼好東西。」
跨進二門,焦糊氣味似有若無,時隱時現,紀長清凝神搜尋,耳邊傳來賀蘭渾的低語:「你受傷了?」
紀長清抬眼,對上他沉沉目光,不知怎的,腦中突然閃過昨夜積翠看著母親的模樣——他有如此在意她嗎?紀長清轉過臉:「無妨。」
「情形兇險,不要硬拼,」賀蘭渾握住她的手腕,神色前所未有的鄭重,「這次抓不到就下次,下次抓不到就再下次,沒什麼大不了的。」
紀長清很不適應這突然拉近的距離感,抽手出來:「能抓。」
她快步向前走著,錦袍從肩頭滑下,掉落在地,賀蘭渾撿起來追上,重又給她披上:「我知道道長厲害,抓個把鬼怪不成問題,不過道長也得為我考慮考慮嘛,我可是看過鏡子的人,這條小命指著道長幫我保住呢,萬一道長有什麼閃失,我可怎麼辦?」
他恢復了從前那種沒什么正經的笑:「就算是為了我,道長也得保重呀!」
紀長清知道,他說來說去,無非不想讓她與那黑氣搏命,不過,她倒還不至於需要搏命,那黑氣再兇狠,也抵不過她手中星辰失:「我死不了,你也死不了。」
「真的?」賀蘭渾眼中一亮,「道長這話是說,咱倆是同生共死?」
雖然明知道她不是那個意思,雖然此時此地絕不適宜說這些兒女情長,可心底一點歡喜之意忽地縈繞開,賀蘭渾彎著一雙桃花眼:「我記住了,道長跟我,從今後同生共死呢。」
她說的,當然不是那個意思。紀長清不再理會他,循著焦糊味一點點搜索,賀蘭渾帶著張惠母親跟在後面,問道:「那會子發笑的,是菩薩寺那個妖?」
是妖嗎?紀長清不能確定。那東西行蹤詭秘,似妖似鬼,又似遊蕩在天地間無所歸屬的怪異,大約只有抓到後才能找出它的本相了。
「上師!」朱獠在內宅叫了一聲,「這裡有味道!」
紀長清疾掠而去,是書房中一個佛龕,沒到近前先已聞到濃重的焦糊味,紀長清拂袖推開,一簇黑氣如同鬼魅,猝然向她面門上撲來!
轟!星辰失劍長嘯聲中,萬丈劍光織出一張鋪天蓋地的網,牢牢困住黑氣,嘶啞的呵呵聲中,黑氣驟然收縮變小,眨眼間化成一個拇指大的焦木,輕飄飄落在地上。
紀長清眉尖一蹙,這黑氣,比起方才弱了很多,難道是受傷的緣故?
伸手撿起焦木,邊緣幾道弧線,勾勒出火焰的形狀,心頭那點怪異的感覺越來越濃,之前在天津橋,黑氣不費吹灰之力殺死已經化形為人的火焰,為何黑氣消亡之後,反而化成了火焰圖案?
「道長!」賀蘭渾飛跑著衝進來,抬眼看見了焦木,「抓到了?」
按理說應該是抓到了,可這感覺不對。紀長清拿著焦木:「再等等青芙的消息。」
話音未落,青芙的聲音便從遠處傳來:「阿師,抓到了!」
青色身影如飛鳥墜落在眼前,青芙攤開手掌,手心中躺著一片焦木:「被我用赤金囊罩住,立刻現了原形!」
紀長清伸手拿過,兩片焦木放在一處,同樣的焦糊氣味,同樣的火焰圖案,恰似被她截成兩段的黑氣,只是,先前幾番交手,極其狡猾難纏的對手,怎麼會如此便就落網?
青芙還記掛著的傷:「事情都辦完了,阿師快療傷吧,拖不得!」
方才黑氣那重重一擊,體內的真氣到現在還有些阻滯,丹田處也覺得隱隱做疼,但,也不是不能支持。紀長清將焦木遞給她:「收起來,我無礙。」
「道長,」旁邊正在檢查佛龕的賀蘭渾突然叫了一聲,「這裡有個暗格!」
紀長清回頭,見他從暗格中拿出一張紙,黑紙上八個白色小字,註明天干地支:「道長,這是什麼?」
紀長清看一眼:「生辰八字,女命,全陰。」
八字全陰的女人。腦中一絲亮光閃過,將先前零碎的線索飛快串聯到一處,賀蘭渾看著紙上細小的字跡:「也許,這就是張良娣一直在找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