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
紀長清站在門內。
衣衫鞋履都是乾爽,頭髮也梳得整整齊齊,可賀蘭渾能感覺到,她眉眼間帶著水,沐浴後不曾散盡的餘韻。
心裡那點癢突然就放到最大,賀蘭渾看她轉身往裡走,在蒲團上盤膝坐下,連忙追進來拖過一個蒲團挨著她,還沒坐下時,先已低低地笑了起來:「道長用的什麼法子?這麼快頭髮就幹了。」
她眼皮低垂,神色冷淡:「若是沒話,就不必找話。」
「這話說的,在道長跟前,怎麼會沒話說?」賀蘭渾越湊越近,「你瞧瞧我這頭髮,洗完了著急過來見道長,只胡亂擦了一把,全都結冰了!」
紀長清抬眼,看見他鬢邊果然結著一層薄冰,頭髮胡亂挽了髻,沒有戴冠只插著一支碧玉簪,可她分明記得,他白天戴的是犀角簪。
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賀蘭渾抬眉,帶著幾分得意:「特意換的碧玉簪,怎麼樣,跟道長的發冠是不是很配?」
的確是,沒話找話。紀長清起身,還沒來得及走,衣袖被他抓住了,他湊得很近,鬢邊濕漉漉的,那層薄冰正在融化:「道長再使下今早那個法術唄?就是能讓別人都看不見咱們也聽不見咱們那個。」
紀長清垂目看他,他便輕聲解釋:「張良娣的事,有些話要跟道長商量,不能被人聽見。」
紀長清彈指,下一息,周遭的聲音突然消失,只能聽見她與他細細的呼吸聲,賀蘭渾心裡又癢起來,低低笑著:「道長真厲害。」
紀長清淡淡一瞥,見他一雙眼牢牢看住她,瞳孔倒映著燭火的光點,像兩簇燃燒的火焰:「我懷疑,張良娣是想用邪術殺死太子妃。」
第23章
結界無形,屏蔽了外面所有響動,狹小的里,呼吸帶出來的白汽交纏著氤氳著,在臉頰邊若有似無地蹭,賀蘭渾看著紀長清,情思旖旎著,口中說的,卻是最最煞風景的,兇殺妖邪之事:
「鏡子,是張惠的心思,她想取代徐知微,做太子妃,做皇后。」
「生辰八字,是殺人的手段,掌握了對方的生辰八字,就能用邪術取人性命。」
「桃符,是給自己的計劃除掉障礙,想必有誰指點過她,須得把這些鎮妖伏魔的東西除掉,才能方便行妖邪之事。」
「就只有那片焦木弄不清具體用途,不過那玩意兒那天直衝沖地朝我撲過來,看上去兇悍得很,說不定直接就能殺人,但這樣一來,似乎又不需要用什麼生辰八字的咒術了,這點我還沒想明白。」
「再就是,張惠籌劃得這麼詳細,為什麼最後死的,反而是她自己?」
紀長清看他一眼,他說話時摸著下巴貼過來,衣襟與她的衣襟有意無意地蹭著,因為挨得近,分外曖昧的親昵。
似是察覺到她的打量,他眼尾一撩,雙眼皮留下上揚的痕跡:「怎麼樣,我的推測是不是合情合理,滴水不漏?」
紀長清極少做這種推測,她擅長捉妖,而妖是一種簡單直接的生物,看上的就要,要不到的就偷就搶,殺人或是殺同類從不需要什麼拐彎抹角的手段,所以她捉妖時也不需要想太多,動手就好。
可從他口中說出來,俗世里人殺人,好生麻煩,這麼多曲曲折折的心思,殺都殺得不痛快。又想起之前的萊娘,也是那樣費盡心機地籌劃,最終也不過如此。
似乎俗世里的人,都喜歡躲躲閃閃,千方百計遮掩自己的心思。紀長清看著賀蘭渾,他倒是跟那些人不一樣,他很痛快,做什麼說什麼,從不拐彎抹角。
「道長又在偷偷看我,」見他咧嘴一笑,雪白的牙齒閃著光,「是不是覺得我英明神武,十分惹人愛慕?」
紀長清轉過臉:「說完了?」
「沒呢,」他又貼得近些,袖子的下擺挨著她的,兩鬢上薄冰融化,熱氣蒸騰,「我在想,張惠背地裡這些小動作,太子妃知道不知道?」
「知道怎樣,不知道又怎麼樣?」
「我也說不好,」賀蘭渾搖頭,「太子妃細緻妥帖,宮中上下就沒有說她不好的,反而張惠有點沉不住氣,剛進宮那會兒還因為背地裡抱怨太子妃,被皇后訓誡過,這兩個人也算是積怨已久了。」
恩怨的起始,便是太子妃之爭。張家是河東名門,張惠的父親張鈞又是武皇后的嫡系,因此當初,武皇后中意的太子妃人選是張惠,她也是這麼交代李瀛的,哪知李瀛卻在選妃之時自作主張,選了徐知微。
雖然之後也冊立張惠為良娣,然而,到手的太子妃飛了,張惠怎麼能不怨恨?剛進宮時常與徐知微發生齟齬,直到被武皇后訓誡之後,方才好了些。
賀蘭渾回憶著:「至於太子妃麼,徐家累代為將,在軍中頗有影響,太子妃的胞兄徐景升當年是太子的伴讀,也曾做過東宮六率之首的太子左衛率,太子妃冊立之後,不少人都暗自猜測……」
因為是決不能提的宮闈秘事,哪怕此時只有她與他兩個,哪怕設著結界,賀蘭渾還是下意識地又靠近些,嘴唇擦著她的耳朵,輕得只能讓她聽見:「猜測太子是不是意在軍中,是不是要與皇后作對。」
許是錯覺,覺得唇上浮光掠影一點涼,像她冰冷的體溫,賀蘭渾心中一盪,見她眼睛望著前面,若有所思:「又一對母子。」
賀蘭渾一怔,低低笑了起來:「道長還記得我先前說童宣跟童凌波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