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頁
他嘴裡說著話,心裡急急找著退路。百年前雷劫來時他自忖作惡多端,只怕要被擊得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於是剝下神格又搭上千年修為,將整座陰隱山改成一個鑲嵌三千小世界的幻境,雷劫來時他分出無數化身躲在各個世界裡,這才保住了一條命,只是千年修為毀於一旦,原本在五通中穩居第一,如今卻連最弱的金龜都不如,從那時起,他便一直琢磨著有什麼捷徑恢復功力。
前些日子紀長清斬殺金龜,黑驢、白馬對她恨之入骨又不敢硬剛,便進山與他商議對策,他趁機提出擄走崔穎引紀長清入山,明里是要合力殺死紀長清,暗裡盯著的,卻是黑驢白馬的神格,如今雖然得償所願,但若是不能儘快擺脫紀長清,就不能運功融合神格,只怕要敗於她之手。
趙鳳台不動聲色看向遠處,那邊最適合躲藏,只是該怎麼從星辰失劍下脫身?
卻在這時,驀地看見紀長清向他身後一點頭。
趙鳳台大吃一驚,難道還有別人?還沒來得及轉身,一股陰柔勁力穿胸而過,剛剛強行吞下的殘破神格霎時間順著傷口竄了出去,趙鳳台嘶叫一聲轉回頭,對上衛隱冰冷的臉,他手中麈尾一旋,甩出一長條鮮血,都是他的。
「長清,」麈尾再次揮出,直取趙鳳台,衛隱掠向紀長清,「你無礙吧?」
「無礙。」紀長清猛然揮出一劍。
兩股勁力一齊殺到,趙鳳台長叫一聲,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摔向遠處,衛隱縱身追上,還沒到跟前,趙鳳台擲出鐵劍直取他面門,衛隱偏頭躲開,眼前褐色光芒忽地一閃,趙鳳台消失了。
衛隱站在雲端四下觀望,但見山中寂靜,只有風吹草動,趙鳳台去了哪裡?
紀長清跟著上來,散出意念細細搜尋山中一草一木,處處都殘留著趙鳳台的氣息,然而處處都很淡,都不是他的本體,他就這麼從他們眼前消失了。
「長清,」衛隱走近了,眉目間的沉鬱濃得化不開,「我找你找了好久,差點以為找不到你了。」
紀長清看著他,他風塵僕僕,從前一塵不染的白衣如今沾染了塵灰,襟邊還有方才殺敵殘留的血跡,他顏色淺淡的眸子裡映著她的影子,讓她突然意識到,衛隱對她,大約是很不同的。
紀長清轉過臉:「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是我的心,」衛隱指了指心臟的位置,「那裡有對你的執念,我追著這點執念強行衝破界限……」
卻突然聽見賀蘭渾的聲音:「道長!」
這聲音極近,仿佛就在紀長清身上,衛隱臉色陡然一變,看見她灰色的衣袖晃來晃去,賀蘭渾帶笑的聲音越來越大:「道長,快放我出來吧,我知道你心痛我,不過我好歹是個男人,總不能一直讓你護著吧?」
心底一絲尖銳的疼突然蔓延,衛隱垂著眼皮,看見紀長清抖開衣袖放出賀蘭渾,又與他並肩站在星辰失上,他歷盡千辛萬苦才找到她,而他卻能一直與她在一起。
賀蘭渾只不過是個凡人,這山中萬千世界,若不是她出手干預,又怎麼可能始終跟她不分開?她對賀蘭渾,終究還是不一樣。
「道長,」賀蘭渾伸手握住紀長清,「趙鳳台跑哪裡去了?」
「還沒找到,」紀長清如今已經習慣了他時不時的親近,便任由他握著,「只怕要花些功夫。」
賀蘭渾瞥了眼衛隱,笑吟吟的:「衛道長既然能從無數小世界中找到這裡,想必對這山的門道也有些心得吧?衛道長覺得,應該怎麼去找?」
衛隱盯著他與紀長清十指交扣的手,心底的銳疼漸漸變成遲鈍:「各個世界的交界處最為薄弱,可以從哪裡突破。」
「難道要挨個世界去找?」賀蘭渾搖頭,「不至於只有這種笨辦法吧。」
「看來你有更好的法子?」衛隱冷冷說道,「那就你來吧。」
「挨個找不行,」紀長清道,「趙鳳台能從我們眼前消失,就能在我們進去時再次消失。」
「長清說的對,」衛隱放柔了聲音,「必定還有捷徑,待我想想。」
天色飛快地黑下去,崔穎飛跑著來到近前,掏出了乾糧袋:「哥哥,吃點東西吧。」
賀蘭渾看了眼袋子裡僅剩的一塊胡餅,笑著指指白馬的屍體:「那不是吃的?燒把火烤了,好歹是口熱飯。」
崔穎皺皺鼻子:「我不吃。」
賀蘭渾知道她是嫌髒,颳了下她的鼻子:「傻子,好吃呢!」
他拔劍割下馬肚子上一塊肉,跟著扒了些樹葉枯枝開始攏火,第一簇火苗躥上來時,天已經徹底黑了,月亮取代了太陽,升起在樹梢中間,煙火裊裊升起,賀蘭渾盯著那輪圓月,心中一動。
太陽月亮雖不相同,卻都是在同樣的位置,這個世界和有地宮的世界雖然季節不同,但天氣一模一樣,太陽月亮的位置也一模一樣。
忙向衛隱問道:「你從先前的世界過來時,有沒有太陽月亮?」
衛隱瞥他一眼:「有。」
「是不是也在樹梢中間?」
衛隱反問道:「你想說什麼?」
紀長清在邊上聽著,心中透亮。趙鳳台很快就從三千小世界中找到他們,說明對這些世界的動靜了如指掌,所有的世界都有月亮太陽,月亮太陽從不曾改變過位置——
紀長清拔劍,驟然刺向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