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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三樓最里的房間突然打開,一個男人探頭出來, 「都在吵什麼?」
童宣,童凌波的獨生兒子。賀蘭渾心中生出一絲微妙的感覺,停頓片刻:「令堂出事了。」
「什麼?」童宣詫異低頭,正對上舞台中央童凌波平放的屍體,頓時驚慌失措,「母親!」
他跌跌撞撞往下跑:「母親,母親!」
又一個男人跟在他身後出來,一臉驚詫:「出了什麼事?」
很好,一眨眼間,多了三個身在現場卻毫不知情的人。賀蘭渾低眼往下看,童宣連滾帶爬衝到近前,正準備往屍體上撲:「母親,母親!」
賀蘭渾一個眼色遞過去,小廝立刻攔住:「刑部辦案,沒有我家郎君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屍體!」
「屍體?」童宣愣在當地,「你說,屍體?」
賀蘭渾一躍跳下,觀察著他的表情:「令堂已經過世了。」
「怎麼會?」童宣腿一軟,摔倒在地,「剛才她還好好的!」
「節哀順變,」賀蘭渾拉起他,「現在,我要問話了。」
房門鎖上,隔開外面的聲音,賀蘭渾低眼看著萊娘:「你師父出事時,你在哪裡,在做什麼?」
「今晚本來該奴上竿的,結果奴沒留神在樓梯上摔了一跤,摔傷了腿,師父就讓奴在房裡休息,自己上竿。」萊娘啜泣著,「都怪奴,師父已經七八年不曾上竿了,要不是奴粗心大意摔了腿,師父就不會自己上,也就不會出事……」
意思是說,童凌波技藝退步,自己摔下來的?賀蘭渾打斷她:「你怎麼知道你師父是摔下來的?」
桃花眼裡泛著冷光:「我可沒有說。」
萊娘怔了一下:「難道不是?她摔在台階底下,那裡是平常戴竿的地方!」
賀蘭渾盯住她:「出事時那麼大動靜,你為什麼不出來?」
「奴睡著了,沒聽見,」萊娘猛地抬頭,「郎君,難道你懷疑奴?」
賀蘭渾看向她被裙子遮住的右腿,方才他看見了腿上的血,似乎傷得很重,假如是真,那麼她拖著一條傷腿行動不便,嫌疑就很小了,但是,真的受傷了嗎?
不行,還得找個仵作驗一驗。
「帶她下去,」賀蘭渾吩咐道,「帶童宣進來。」
童宣哭了多時,眼皮紅腫,聲音嘶啞:「我跟張承恩一直在屋裡譜曲,母親要排一支新舞。」
「有沒有聽見外面的動靜?」
「沒有。」童宣搖頭,「我睡覺輕,聽見點兒動靜就睡不著,偏偏我們這地方日夜都很熱鬧,所以母親把我屋裡的門窗都加了幾層絲綿隔音,鎖了門待在屋裡,外頭什麼動靜都聽不見。」
母親,母親,從他出現到如今,說了無數個母親。賀蘭渾思忖著:「令堂有多久沒有上竿了?」
「母親總有七八年不曾登台了,」童宣紅著眼咬牙,「都是萊娘!要不是她冒冒失失摔壞了腿,母親也不至於強要上竿!」
強要上竿,所以,他也覺得童凌波死於失足意外?賀蘭渾抬眉:「你什麼時候知道萊娘摔傷的?」
「母親給她包紮時我剛好去找母親,我還勸過母親不要上竿,母親不聽,」童宣哭出了聲,攥拳重重捶打自己的頭,「都怪我,我該攔住母親的,都怪我……」
賀蘭渾抓住他的手腕:「萊娘的腿傷你看見了?傷得重嗎?」
「流了很多血,看著挺重,」童宣想撤回手,用力拽了幾下也沒能拽動,漲紅了臉,「張承恩當時也在,他也看見了。」
「下去吧,讓張承恩進來。」賀蘭渾忽地鬆手。
童宣一個冷不防,趔趄著後退,又聽他問道:「你怎麼知道你母親是摔下來的?」
「母親的模樣跟蓬娘死時一模一樣,」童宣打了個寒噤,「蓬娘就是從竿上摔下來的!」
蓬娘,童凌波另一個親傳弟子,去年五月十五夜從長竿上摔下,死因至今還沒查明,也是從蓬娘開始,洛陽城內每逢十五夜都會橫死一個女子,到童凌波之前,已經足足八個。
樂工張承恩緊跟著進來:「郎君,我一直在屋裡譜曲,什麼都不知道啊!」
「曲子呢?」賀蘭渾伸手,「拿來我瞧瞧。」
「在屋裡擱著,」張承恩侷促地搓手,「郎君,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童郎君可以為我作證,我一直待在屋裡沒出去過!」
小廝遞上屋裡搜到的曲譜,賀蘭渾低眼看著:「童宣中間也沒出去嗎?」
「沒有。」張承恩向前探身,問得遲疑,「郎君,童阿母不是失足掉下來的嗎,問這些做什麼?」
失足嗎?那麼那時候一閃而過的微光又是什麼?況且童凌波墜落的姿勢也很古怪,若是失足落下,半空中總該掙扎自救,而不是像他看見那樣,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賀蘭渾看著手中曲譜,寫了小半闕,塗塗抹抹到處都是修改的痕跡,算算時間,若是他兩個從歌舞時開始動筆,差不多正是這個進度。賀蘭渾抬眼:「萊娘摔傷時,你也在跟前?傷得重不重?」
「摔的時候我沒在,後面我跟童郎君過去找阿母的時候看見了,流了好多血,看著挺嚇人的,」張承恩咽了口唾沫,「郎君,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賀蘭渾放下曲譜:「你可以出去了。」
屋裡安靜下來,賀蘭渾微閉眼睛思忖著,假如他們沒有撒謊,那麼看起來,童凌波失足摔死的可能性更大,假如他們撒了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