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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麼大事,」武皇后微笑著扶他躺下,「陛下身體不適,好好休息吧,一切有我。」
她起身走去偏殿書房,拿起仁孝帝積壓了幾天沒看的奏摺:「大郎過來。」
賀蘭渾連忙跟過去,見她蘸了硃筆,一目十行地批著奏摺:「那紀長清本事雖然出眾,不過性子有些古怪,你跟她共事時收著點脾氣,不要跟她硬頂。」
性子古怪嗎?可他覺得她這個性子,別有一番趣味呢。賀蘭渾笑嘻嘻的:「臣覺得紀觀主很好,臣很願意跟她共事。」
「哦?」武皇后有點意外,抬眼看他,「你能相處就更好,若論可靠,我更中意張公遠,不過他正在閉關煉丹,況且他的長處在鍊氣煉丹,除妖這種凌厲的路子他倒是一般,眼下國中能辦這事,紀長清堪稱第一。」
賀蘭渾立刻贊同:「紀觀主的確厲害。」
武皇后又看了他一眼:「紀長清身世詭秘,你平時留神些,若有什麼異動,立刻報我。」
之前不知道她是誰,昨夜知道後又一直忙著查案,還不曾細問,賀蘭渾忙問道:「她是什麼身世?」
「二十年前她剛出生,就被人遺棄在玄真觀門外,之後被觀主收養。」武皇后目光悠遠,「沒有人知道她的來歷身份,也沒人知道,她為什麼如此驚才絕艷。」
「常人要十年數十年才能修煉成的功法,她只看一眼就能領會,而且她天生,斷絕情愛。」
賀蘭渾有些意外:「斷絕情愛?」
「不錯,她無喜無怒無嗔無怖,世間萬事萬物在她眼中都如浮雲,半點不值得掛心。」武皇后道,「有不少人猜測,她之所以能如此精進鋒利,大約就是斷絕情愛,道心堅定的緣故。」
所以她就是因此,對他如此冷冰冰的?可三年前在驪山上,又為何與他有了那一夜?桃花中她含著水澤的眼眸一閃而過,賀蘭渾笑了下:「原來如此。」
武皇后很快批完一本,又打開一本:「這案子拖了快一年,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如今紀長清來了,我要看到進展。」
十五夜妖異殺人,是去年武皇后和仁孝帝二聖臨朝後開始的,賀蘭渾聽見過一些議論,道是亂成這樣都因為武皇后牝雞司晨,致使陰陽顛倒,上天示警,如今在武皇后積威之下,還沒有人敢公然上書進言,可案子要是一直破不了的話……賀蘭渾道:「臣儘快。」
「刑部有一半都是只領俸祿不幹活的廢物,我知道你用著不順手,」武皇后下筆不停,「若是需要從哪裡調人,及時跟我說。」
賀蘭渾先前按著名門子弟出仕的慣例,先去左衛做了郎將,鎮日裡鬥雞走狗,肆意快活,去年武皇后臨朝後將他調去了刑部,賀蘭渾心知她這般安排是為了調查妖異之事,笑道:「那幫人被臣狠狠收拾過幾次,眼下還算能用。」
「那就好,去吧,」武皇后點頭,「儘快破案。」
賀蘭渾回到刑部時,刑部尚書蘇德真得了消息剛從家中趕來,神色和煦:「賀蘭啊,節過得怎麼樣?」
賀蘭渾知道他,今年六十有六,只等著告老致仕,是刑部頭一個不想幹活的人。轉頭往斂屍房走:「斂屍房那邊有具屍體,尚書公跟我一道去看看吧。」
「這,」蘇德真滿臉不情願,也只能跟上,「好。」
他對賀蘭渾一直是敢怒不敢言,原本他什麼案子都往外推,舒舒服服在刑部養老,誰知賀蘭渾來了以後大案小案個個要破,沒案子就從大理寺、從洛陽縣手裡搶,鬧得刑部從上到下,連帶著他都忙得吐血,像今日這事,明明還是上元假期,他卻一大早被叫過來查案,還得去看那血淋淋的屍體,實在是情何以堪?
蘇德真嘟囔著:「這還放著假呢,雪又這麼大,來的路上我衣服都濕了。」
賀蘭渾回頭一笑:「尚書公辛苦,不過皇后說了,要我們抓緊破案。」
又用武皇后來壓他,誰不知道武皇后什麼事都向著他,比他親娘也不差什麼。蘇德真忍不住抱怨:「又是妖又是怪的,怎麼破?前頭還壓著八樁案子沒破呢,一點兒頭緒也沒有。」
「有啊,怎麼沒有頭緒?」賀蘭渾輕描淡寫,「東宮的桃符,還有張良娣的佛堂都有問題,尚書公待會兒跟太常寺和張家協調一下,我得審審他們。」
太常寺管著宮裡的桃符製作,張家是苦主又是皇親國戚,儘是些不好辦的差事。蘇德真皺著花白的眉頭:「都是些費力不討好的差事,還不如交給大理寺。」
空氣陡然一冷,斂屍房到了,蘇德真抬眼,看見正中停著一具女屍,不覺就是一縮,他年紀大了,真不想看見這種血淋淋的場面:「賀蘭啊,屍體有什麼好看的?讓仵作檢驗就行了。」
「我得親眼看看,」賀蘭渾沒理他,自顧走進去,「昨夜的事情有些蹊蹺。」
數盞明燈照得童凌波的屍體明晃晃地泛著灰白色,髮髻拆散了,假髻放在邊上,王儉正拿著剃刀剃頭髮,方便檢驗頭皮上有沒有傷痕,聽見動靜時抬頭一看,立刻破口大罵:「賀蘭渾,耶耶正要去找你,昨晚的事咱們沒完!」
「安生驗屍,」賀蘭渾走到近前,低頭查看屍體,「打架的事以後再說。」
嘶,剃刀划過,又一片頭髮齊根剃下,賀蘭渾一把按住:「慢著,這是什麼?」
灰白的頭皮上一個針尖大的紅點,可疑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