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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一看,一個黑巾包頭的男人挑著貨郎擔向他一望,目中兩簇漆黑火焰,熊熊燃燒。
紀長清走下天津橋,再要往前時,聽見朱獠的聲音:「上師!」
朱獠飛跑著從前頭迎過來:「找到了找到了!」
紀長清停住步子,見他滿頭大汗跑到近前:「蓬娘的經書我打聽到了,是從個磨鏡人手裡買的,那人挑著個貨郎擔,就在天津橋一帶轉悠!」
天津橋上,磨鏡人。銅鏡用過一段時間就會失去光澤,需要磨鏡人重新研磨。死去的女子都有鏡子,鏡子都得研磨,走過天津橋能到各處佛寺,而天津橋上,有磨鏡人——
關聯,找到了。
周遭氣息突然一冷,紀長清回頭,橋上的小販還在感嘆議論,賀蘭渾卻已不見了蹤影。
天津橋下。
橋身投下陰影,在冰面上拖出長長的一條,男人從貨郎擔里取出一面鏡子,遞給賀蘭渾:「這鏡子,給皇后。」
賀蘭渾看著他眼中熊熊燃燒的黑色火焰,如醉如痴。
第26章
盤龍對鳳紋的江心鏡, 每年五月五日,一年中陽氣盛極將衰,陰氣初初上升的日子, 於揚子江心一條孤舟上鑄造,百鍊始成,時常夜半嗚鳴, 據說可通陰陽。
賀蘭渾骨節分明的手慢慢摩挲著鏡背上的盤龍對風,目光迷離:「這鏡子,給皇后?」
「這鏡子,」男人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黑色火焰跳躍涌動, 似要吸走他所有神智,「給皇后。」
「這鏡子, 為什麼要給皇后?」賀蘭渾直直看著他的眼睛,神情呆滯。
「這個你不用管, 你只消記住一點,」男人聲音陰冷,像陰溝里漏出來的風, 「這鏡子, 給皇后。」
「這鏡子, 給皇后。這鏡子, 給皇后。」賀蘭渾一遍又一遍念著, 像在念誦某種神秘的咒語,隨著念誦次數的增加, 他的神色越來越呆滯, 眼皮越垂越低, 似乎下一息就要昏昏睡去。
男人僵硬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對, 這鏡子,給皇后。」
將鏡子在往他手裡塞了塞:「小心些,別讓那個女道士發現。」
「別讓那個女道士發現,」賀蘭渾緊緊握著鏡子,「為什麼,你怕她?」
男人生出一絲警惕,被他迷惑到這種地步的人通常只會聽從他安排的一切,不會發出疑問,他為什麼能夠發問?細細打量他一番,他卻只是握著鏡子渾渾噩噩,似乎剛才的發問只是湊巧。
男人慢慢放下戒心:「你不用管,交給皇后就行。」
見他將鏡子塞進袖中,聲音低沉:「皇后拿到鏡子,會死嗎?」
男人刀刻般僵硬的雙目猛地睜大,黑色火焰迅速暴漲:「休要多問!只消記住,這鏡子,給皇后!」
手腕上突然一緊,賀蘭渾攥住了他:「死去那些女人的鏡子,都是你給的?」
他竟根本不曾被迷惑!男人用力掙脫,雙目中黑色火焰急劇暴漲,呼!化成兩簇火焰奪眶而出,撲向賀蘭渾!
電光石火之間,賀蘭渾急急後仰,身體向後彎折到極限,火燒似的灼熱中一股濃郁的焦糊氣味從面門上撲過,卻在這時,隱隱嗅到了牡丹的冷香。
紀長清來了。
精神為之一振,錚!賀蘭渾斷然拔劍向男人眼中刺去,放聲大呼:「道長!」
劍光凜冽,分毫不差刺中男人左眼,男人身形一滯,黑色火焰如同藤蔓,剎那順著劍身攀上賀蘭渾的手臂!
轟!星辰失劍長嘯聲中,青碧色光芒從天而降,瞬間截斷黑色火焰,賀蘭渾一連退出幾步,掙脫開時,只覺得手臂上灼熱難當,低眼一看,皮膚肌肉迅速萎縮枯焦,赫然就要化成一個火焰圖案。
灰色衣角從頰邊拂過,一隻冰涼的手握住他的手臂:「別動。」
賀蘭渾抬眼,對上紀長清眼睫低垂的鳳目,她落在半空中,一手握著他,一手緊握星辰失劍,萬千光芒自劍身射出,牢牢籠罩住對面的男人,與此同時,清冷精純的靈力順著他們交握的手,源源不斷流進他身體裡。
手臂上的火焰圖案一點點消退,笑容從眼底浮上來,賀蘭渾仰頭看著她:「我就知道道長會來救我。」
涼意忽地消失,紀長清鬆開了手。
賀蘭渾仗劍退在邊上,見她縱身一躍,似一朵灰色雲影高高懸在天津橋畔,死死制住腳底下掙扎嘶叫的男人。
清冷氣息與灼熱的焦糊味幾番交手幾番纏鬥,下一刻,吼!男人長叫著在胸前一扯,轟!肉身如同一張皮套,轟然落地撕開兩半,一團黑氣從湧出,眨眼化成一個巨大的黑色火焰升在空中,呼!無聲的嘶叫中,黑色火焰將劍光撕開一道口子,向紀長清猛撲而去!
啪!長劍帶著冷光,突然砸在他頭上,火焰猛地一抖,正要回頭時,啪!劍鞘跟著砸來,火焰急急回頭,見賀蘭渾一伸手扯下靴子,下一息,啪!帶著雪泥的皮靴迎頭砸來,火焰怒極,一扭身向他猛撲過去,賀蘭渾連忙去脫另一隻靴,卻在這時,一道青光托住他往邊上一扔,空中傳來紀長清淡漠的聲音:「別過來。」
啪!賀蘭渾摔在地上,抬頭一看,星辰失劍豎在胸前,紀長清手捏劍訣,清叱一聲:「御天虛!」
剎那之間,天地變色,似有無形的寒冰一重重襲來,四面八方困住火焰,黑色掙扎著嘶吼著,卻被星辰失越壓越低,越壓越小,片刻後只剩下巴掌大的一簇,紀長清按落雲頭,劍尖一指,牢牢釘住火焰:「在城中殺人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