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頁
「道長,」賀蘭渾飛跑著來到近前,「阿崔和裴七都不見了,在我眼前變成透明,消失了!」
也許是幻象打破,他們出了陰隱山,但這些似乎對道門中人無效,她和衛隱,依舊還在這裡。
紀長清瞥了眼衛隱,他捂著心口靠著書架,他氣息微弱,一雙眼卻還看著她,唇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
「他怎麼了?」耳邊聽見賀蘭渾問道。
紀長清轉過臉:「三年前,是他動的手腳。」
賀蘭渾恍然大悟,嘴角不覺便勾起了弧度,握著她的手低了聲音:「道長,阿崔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紀長清有些生硬地安慰:「只要找到趙鳳台,總有辦法解決。」
目光重又落回那本攤開的書上,漆黑六個字:神魂滅,骨肉生。
那些陰命女子神魂俱滅,身體殘缺,那麼是誰生出了骨肉?
漂浮在光線中的灰塵粒子突然亂飛起來,門開了,一個人慢慢走進來,拿起了那本書。
第69章
光線昏暗, 映出眼前人慈和的面容,她合上書本,唇邊含著淡淡的笑意:「長清,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是紀宋,十幾年前的紀宋。
明知道只是幻象,但在此時見到十幾年前初初染病, 還不曾虛弱衰敗的紀宋,紀長清心中仍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滋味。
這些年裡她時時想到,假如她能早些發現師父的病,假如她修行能再快再精進些, 也許她就能在最初時醫治好紀宋,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無可奈何看她走向生命的盡頭。
在此刻,紀長清生出貪戀之心, 並沒有在最快的時間裡打破幻象。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舍,紀宋拉住她, 聲音裡帶著蠱惑的魔力:「長清,師父已經全都好了,我們還像從前那樣在修行, 留下來陪著師父吧。」
心頭情緒紛亂, 紀長清微微垂著眼皮打量四周, 她想起了, 這場景是紀宋的房間, 那天她突然有一件疑難事要問紀宋,去到房中時卻空無一人, 年幼的她一處處尋找, 無意中觸發了牆壁中藏著的另一個空間。
那本書, 就在在那裡。
神魂滅, 骨肉生,原來她是在師父那裡看到過。
後面又發生了什麼,任憑她極力回想,始終也想不起任何細節。
以她超群的記憶力,絕無可能是自然遺忘。
師父,師父。師父做了什麼,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長清,」紀宋笑容溫暖,「留下吧,師父正好有些心得要與你一起探討。」
手腕突然被緊緊攥住,紀宋詫異著抬頭,對上紀長清沉鬱的眉眼:「不。」
三昧真火驟然從她指尖化出,幽綠火焰順著紀宋被她攥緊的手腕一路延伸向上,紀宋的頭臉身體迅速化為虛無,唯有被三昧真火點燃的手臂卻像有實體一般,依舊保留著原有的輪廓,火焰焚燒中手臂扭曲抽搐,發出嘶啞的痛叫,是個男人的聲音。
賀蘭渾很快認出了這個聲音:「趙鳳台!」
下一息,手臂燒成灰燼,聲音突然消失,紀長清掠起在空中,極目眺望。
要想製造出讓人沉浸其中難辨真假的幻象,必須耗費巨大靈力,尤其是那個用來引人入彀的人,就是靈力浸淫最深的一處。
先前幾次他們一識破幻象,假做的人和場景都會立刻消失,但這次,她用三昧真火焚燒了趙鳳台幻化出的紀宋,趙鳳台的靈根受此重創必定會有所顯示,只要找到這個世界裡有哪一處不對,那一處多半就是趙鳳台的化身。
紀長清的目光飛快地掠過四方,天高雲淡,光線分明,找不到任何異常,卻又處處透著異常,定睛再細看時,原本草木蔥蘢的陰隱山此時蒙上了一層黯淡的灰色,滿山青綠色好像突然被嚴霜摧殘了似的,再不復從前的精神。
原來是,山。趙鳳台創造了這個世界,整個世界的核心就是這座山,趙鳳台的化身就是這座山,也就難怪他們找了這麼久,始終沒找到他。
星辰失出鞘,挾著撼動天地的劍意,斷然劈向陰隱山!
轟!地動山搖,青碧光芒籠罩一切,趙鳳台嘶啞的呼叫聲從山間傳出,紀長清不等聲音停止,立刻又是一劍!
轟!山體劇烈震動,無數巨石從山頂滾落,紀長清揮袖捲起賀蘭渾,低聲囑咐:「躲好。」
將他向衣袖中一送,第三劍緊接著揮出!
轟!巨大的山石碎成齏粉,滿山綠樹一霎時全部枯萎,泥土灰塵喧騰著飛揚在半空,紀長清站在雲端垂目一看,巨石土灰剝落之後,露出光禿禿的一角山體,想來那才是陰隱山的本來面目,趙鳳台化成的,是包裹在山體外面的一層仙境。
又一塊巨石滾落,隨即是趙鳳台。他渾身是血,滿頭滿臉沾滿土灰,像是被人從土裡刨出來的蟲蟻:「紀長清,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苦苦相逼?」
紀長清一言不發,揮劍劈去。
清光過後,趙鳳台破敗的身軀如同爛泥一般,重重摔向地面,山體上的巨石泥土還在轟鳴著往下滾落,片刻後便將他壓在裡面,堆成一座小小的山坡,賀蘭渾緊緊拽著袖口邊緣,高聲提醒:「道長,別讓他跑了!」
話音未落,星辰失凜冽的劍氣擦著臉頰而過,賀蘭渾連忙向里一縮,看見那座剛堆起來的小山坡四分五裂著迸開,露出最底下壓著的趙鳳台,他大半個身子已經化成青豬的原型,唯有頭臉還保持著人形,一口口向外吐著血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