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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符是假,東宮早已失去神靈守護,妖魅橫行。
向虛空中低叱一聲:「星辰失!」
一把澄碧長劍破空而來,紀長清伸手握住,錚一聲抖開劍鞘,向著混沌龍氣正中當頭劈下!
混沌破開,虛幻龍氣蕩然無存,寂靜中似有無數鬼魅悽厲呼號,紀長清鳳目微睜,看見陰鬱鬼氣從東側寢殿絲絲縷縷漫出。
下一息,一聲長叫劃破長夜:
「來人啊,良娣不好了!」
殿門轟然撞開,幾個宮女尖叫著四散奔出,紀長清急急按落雲頭,昏黃燈火之下,一名女子橫屍床上,漆黑長髮如同流水,流出層層簾幕,逶迤拖在金磚地面上,再細看時,不是頭髮,而是無數濃黑鬼氣糾纏扭結在一起,蠕動著暴漲著,迅速蔓延整個寢殿。
轟!星辰失再次出鞘,凜然劍氣斬破鬼氣,無數濃黑色無聲地尖叫著掙扎著,迅速收束縮小,四周陡然陷入死寂,片刻後,滿堂紅燭齊齊熄滅,虛空中傳來一聲短促的嘆息,女屍驟然癱軟,滿頭黑髮迅速融入暗夜,眨眼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顱頂。
咚,咚,咚,三更鼓聲悠悠響起,第九個子夜,來了。
第4章
八具女屍一字排開放在地上,面色如生,不曾有半點腐壞,紀長清邁步上前,聽見武皇后不疾不徐的聲音:
「第一個,凌波宅舞姬蓬娘,少了腰。」
「第二個,銅駝坊黨氏女,少了一雙耳朵。」
「第三個,禮部劉侍郎之女,少了一雙手。」
……
紀長清現在知道,為什麼這位永遠從容鎮定的皇后會親自下詔,請她出山了。
這八具女屍,每具身上都少了一樣器官,但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女屍缺少的部分毫無外力撕扯的痕跡,就好像這些人從一生下來,便是如此模樣。
但這是不可能的,至少沒有人會像第一具女屍蓬娘那樣,該是腰的地方空出一大截,身體上下卻還像有無形的東西連著,讓她此時僵臥的姿勢如此渾然一體。
這,絕非人力所能為。紀長清的目光停在剛剛抬進來的第九具女屍,太子良娣張惠身上,雪白頭皮上一個毛孔都沒有,就好像那裡從不曾有過頭髮:「良娣生前,是否很珍愛自己的頭髮?」
武皇后眸中閃過一絲讚賞:「紀道長如何知道?」
紀長清回想著剛進殿時那匆匆一瞥,漆黑長髮從床上蜿蜒到地面,綿密濃厚得如同烏雲一般,要想有這麼一頭好頭髮,平時必定加意呵護:「頭髮很好。」
卻在這時,看見武皇后高挽的髮髻,許是錯覺,總覺得比初相見時濃密閃亮許多。
「道長果然明察秋毫。」武皇后頷首,「張良娣一頭黑髮長及腳踝,她向來視作珍寶一般,十分小心愛護。」
她低頭,一一看過地上屍首:「這九個人身份各異,互不相識,所有能查到的關聯就是,一,她們均是全陰之命,二,她們所缺失的部分,就是她們生前最得意的部分。」
舞姬蓬娘,憑著纖腰一束,戴竿之技冠絕兩京,黨氏女自幼學琴,任何樂曲只要過她雙耳,便能原樣奏出,劉侍郎之女善畫,曾為皇帝千秋節獻上一幅牡丹瑞鳥圖,令御前畫師也激賞讚嘆……
還有如今的張惠,生平最得意的便是一頭長髮。紀長清目光幽深,陰人,陰命,陰時,死去多日屍體不腐,又缺了最引以為傲的部分,如此陰邪詭異,讓她想起玄真觀收藏的古舊典籍中,那些關於換命拼魂的零星記載。
與其在這裡猜測,不如拘回死者魂魄,當面追問。紀長清右手食指中指併攏了一晃,呼,三昧真火從指尖化出,武皇后後退一步,就見紀長清手指舞動,三昧真火如銀鉤鐵劃,迅速在張惠上方織出一張幽綠符籙,紀長清低喝一聲:「起!」
屍體應聲而起,一直不曾合上的雙眼映著燈火,冷冷望著眼前人,紀長清左手捏訣虛虛一揮,向屍體拋去:「魂來!」
回應她的是一片死寂,紀長清再次捏訣拋出:「魂來!」
屍體頭頂慢慢鑽出一縷極淡的煙霧,一點點散開形成一個模糊人形,依稀便是張惠生前的模樣,武皇后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眼看人形越來越清晰,張惠似要開口說話,空蕩蕩的殿中卻突然響起極低的笑聲,悶得像夢魘:呵。
武皇后毛骨悚然,耳邊聽見紀長清的低叱:「住!」
隨著這聲低叱,她的人便如離弦之箭,抓著笑聲的尾音激射而出,武皇后心驚目眩,突見她伸手一握,一柄澄碧長劍從天劈下,轟!
滿堂燭光齊齊一晃,笑聲戛然而止,煙霧形成的張惠幽幽開口:「好熱呀……」
下一息,煙霧驟然消失,噗!屍體撲倒在地,再沒了聲息。
武皇后慢慢調勻呼吸:「紀道長,抓到了嗎?」
「沒有,」紀長清從空中落下,揚手一拋,星辰失劍重又遁入虛空,「逃了。」
「是什麼東西?」武皇后回想著方才令人心魂發冷的笑聲,驀地意識到,情況大約比她預料的,還要兇險幾倍。
「抓到才能知道。」紀長清不再回答,停在張惠屍身之前,凝神觀察。
如此應對並不算恭順,但武皇后向來有容人之量,況且方才也親眼見到她的能耐,包容不覺又多了幾分:「方才道長招來的是張良娣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