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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在看著她,目光柔和淡然,似乎與她, 與此刻殿中的暗流涌動沒有絲毫關係,獨立於亂局之外似的。
但紀長清知道,此時此刻在此地出現, 又是李瀛親自舉薦,成玄絕不會是置身事外之人,成玄是要扳倒她。
如果她是傀儡,那麼重用她的武皇后自然也脫不了干係, 動她的目的, 還在於武皇后。
若是旁人,大約要辯白自證, 只是,她生平從不與人做口舌之爭。
錚!星辰失再次出鞘, 劍氣掀動成玄的水田衣,李瀛低頭,掩住目中的得意。成玄說得沒錯, 紀長清性子孤冷, 絕不會為了這種事與人爭辯, 只要逼得她動手, 成玄就能趁機制住她, 再不給他開口的機會。
如此一來,他計劃的第一步就成了。
李瀛不動聲色讓在一邊, 右手掩在袖中向成玄悄悄示意, 卻在這時, 突然聽見賀蘭渾的笑罵聲:「放屁, 簡直放他娘的臭狗屁!」
紀長清緊握著劍柄的手稍稍放鬆,抬頭看時,賀蘭渾正笑著看她,嘴唇無聲開合,比了兩個字:「我來。」
紀長清驀地有了種安心的感覺,他知道她不習慣與人爭辯,所以他沖在前面,他吵架的功夫她見過多次,若是他自稱第二,天底下恐怕沒有誰敢說第一。紀長清下意識地收劍,安靜站在邊上。
對面,成玄柔和的目光掠過她,停在賀蘭渾身上,眉尖微不可見地皺了皺。
賀蘭渾邁步上前,一把揪起化成焦木的翟佑送到她臉前:「你說這玩意兒是傀儡也就罷了,你說紀道長?但凡長了眼睛的都看得出來,這玩意兒哪裡及得上紀道長一根頭髮絲?什麼狗屁的道法深厚,我看你是得了目疾,瞎了眼吧!」
吃吃幾聲,卻是幾個在十六衛中任職的年輕紈絝忍不住笑了起來,成玄神色不變,聲音不高不低:「貧道有證……」
「據」字還沒說出口,咔嚓一聲,賀蘭渾掰斷翟佑一根手指,四處走動著給人聞:「你們聞聞,這玩意兒臭烘烘的跟燒糊的豬皮似的,還有天津橋上那個火焰妖,也是臭烘烘的一股子焦糊味,可見傀儡都是這個氣味,紀道長几時有這種怪味?撒謊也撒的太沒邊兒了!」
「沒錯,這玩意兒是有一股子焦糊味兒,」幾個素來跟他交好的紈絝湊上來聞了聞,一個個齜牙咧嘴,「臭死了!」
「說到臭味,」賀蘭渾突然頓住腳步,上上下下打量著成玄,「打從你一進門我就聞著你身上一股子臭味,跟燒糊的豬皮似的,先前我還疑心是不是我弄錯了,如今你既然說傀儡才有這味兒,嘿嘿,我看你這是不打自招吧?」
紀長清知道,他是要拉成玄下水,逼著成玄自證清白,好趁機抓到破綻。先前她與成玄站得靠近,成玄身上是有氣味,不過是一絲淡淡的檀香味,應當是長期在廟宇道觀中焚香禮拜時沾染上的,並沒有什麼燒糊的豬皮味——紀長清微微一怔,忽地想起了另一個總是帶著淡淡檀香味和溫和笑容的人。
成玄也猜出了賀蘭渾的目的,並沒有著急辯白:「你弄錯了。」
「怎麼,不承認?」賀蘭渾打斷她,「這也簡單,宮裡多的是調香的高手,敢不敢讓她們聞聞你身上是不是燒糊的豬皮味?」
他一口一個燒糊的豬皮,幾個紈絝吃吃地又笑起來,成玄便是涵養再好,此刻也有些冷淡,李瀛再也忍不住,叱道:「賀蘭渾,陛下面前,休得如此放肆!」
「是,」賀蘭渾從不怕丟面子,立刻躬身一禮,「臣一時氣憤,禮數不周,請殿下恕罪,不過。」
他直起身,動作誇張地搖頭:「這個成玄也太無恥!明明是紀道長發現翟佑意圖不軌,明明是紀道長出手制服他,明明是紀道長揭露他非人的身份,怎麼這個狗屁的成玄一來,紀道長就跟妖異成了一夥的了?分明是成玄妒忌紀道長天下第一女道士的名頭,惡意誣陷她!」
是妒忌她嗎?紀長清並不這麼認為,默默看著成玄,就見她神色淡然:「貧道是出家之人,從不爭什麼功名利祿。」
「出家之人還不打誑語呢,你滿嘴裡有一句實話嗎?」賀蘭渾立刻反駁,「什麼木傀儡、火傀儡,天底下的高人我見得多了,有誰提過這個說法?有誰聽過這個說法?」
他轉向眾紈絝:「我從不曾聽說過,你們聽說過沒有?」
「沒有,」紈絝們會意,七嘴八舌給他幫腔,「我們也從來不曾聽說過!」
「是啊,誰都沒聽過說,不是你胡謅的,又是什麼?」賀蘭渾道。
李瀛慢慢看過眾紈絝:「你沒聽過,不代表沒有。」
眾紈絝一時都不敢再吱聲,咔嚓,賀蘭渾又掰下翟佑一根手指:「照成玄的說法,這個翟佑就是傀儡,你們看看傀儡這個鬼模樣。」
他高高舉著那根斷指,又踢了腳焦木雕成的身子:「他是木頭雕的,雕成什麼樣就是什麼樣,自然沒有成長變化的過程,所以在此之前,從沒有人見過這個翟佑,可紀道長自幼長在玄真觀,年少成名,天下誰不知道第一女道士?她從孩童長到如今,每一步都有無數人見證,她怎麼可能是傀儡!」
這話說的一針見血,非但朝臣們紛紛點頭,就連仁孝帝也低聲向武皇后說道:「這話說到點子上了,玄真觀中那麼多人看著,紀長清不大可能是什麼傀儡。」
武皇后笑意幽微:「阿瀛還是太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