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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宋的肉身即將油盡燈枯,但她的魂魄強大完整,只要於陰時奪取那些陰命女子的身體,依著邪術拼合之後,也許這個強大的魂魄就能獲得新的肉身。
然後,成玄出現了。
暖熱的手掌貼著她的臉頰,紀長清抬眼,看見賀蘭渾低著眼,睫毛微微動了一下,紀長清發現他的睫毛極其濃密,這讓她下意識地用指尖碰了一下,他便趁勢偏過頭在她手腕內側吻了一下:「冷不冷?」
紀長清想說不冷,話到嘴邊不知為什麼又沒說,只向他懷裡又靠近了些,賀蘭渾摟緊她,笑了起來:「這還是頭一回。」
頭一回什麼?頭一回是她躺在他懷裡?紀長清伸手,攀著他的脖頸拉他靠近,他的笑容漸漸變成期待,在這個孤單的春夜,只有她與他兩個人的春夜,紀長清突然發現,她有些時候,也是喜歡有人相伴的。
臉貼到最近,呼吸開始糾纏,紀長清吻了他的唇。
摟在腰間手臂猛地箍緊了,紀長清聽見賀蘭渾清晰的心跳聲,他低低嗯了一聲,臉頰發燙髮熱,像是燒著一把火,呼吸卻是微涼的,短短長長,只在她的臉頰上拂著,紀長清一顆心也跟著起起落落,這一剎那,所有的煩惱困惑都不復存在,世間只剩下她和他,如此親密相伴的兩個人。
許久,久到整個世界消失後再又出現,靈堂中隱隱傳來交談的語聲,是裴諶在詢問,紀長清鬆開了賀蘭渾。
她的呼吸也亂了,心跳也快了,她輕輕摸了下他的臉:「該辦正事了。」
賀蘭渾想說這也是正事,但又沒說,只笑著點頭,挽著她站起身來。
紀長清環顧四周,夜色中熟悉的玄真觀也變得有些陌生,像是暗暗蟄伏,等待時機的猛獸。
「你要找什麼?」賀蘭渾輕聲詢問。
「破綻。」紀長清鬆開他,彎腰低頭,用靈力一片片查過屋瓦。
今日朝堂爭鬥,李瀛想用她做棋子扳倒武皇后,成玄卻直接把目標對準了她,她對朝堂毫無影響,扳倒她只能是出於成玄的私心,她對成玄有威脅。
成玄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兒,成玄和師父一樣柔和如同春風,明明是從未見過的容顏,卻讓她在第一眼就覺得無比熟悉。
容貌可以作假,但相處時的感覺不會騙人,她逼著成玄過招時,成玄用的雖然都是她從未見過的招式,但劍意和師父一樣,都是凌厲剛猛一路。
假如是師父……紀長清慢慢吐了一口氣,她該怎麼做?
屋檐下燈火一閃,卻是裴諶問完了話,由李道姑引著往她臥房的方向走去,紀長清站在高處看著那點昏暗的燈火,裴諶應該能找到所謂的罪證,成玄既然敢說,必定是籌劃好的。
四天前的子夜,天火焚燒了師父的遺體,陰時、火焰,這兩個不斷重複的元素再次出現,也許那便是邪術最後的關鍵,起死回生的最後一步,她的罪證,大約就是那時留在了觀中。
籌劃周詳,一擊必中,師父一直都是這麼教她的。
「怎麼樣?」耳邊傳來賀蘭渾低低的問聲。
「師父曾經教過我一招,我從未用過。」紀長清看著越走越遠的燈火,剎那間做出了決斷。
她是師父親手教出來的,她也知道如何一擊必中。
賀蘭渾一時猜不出她的心思,想要問時,她拉起他,掠下了屋頂。
靈堂的門開著,空蕩蕩的棺材擺在正中,幾個守靈的道姑紅著眼圈迎出來:「觀主,老觀主的遺體……」
手中一空,紀長清鬆開了他,賀蘭渾連忙跟上,見她低眉垂眼,細細將棺材內外查過一遍,起身又去查探門窗牆壁,又在門扉前突然停住,賀蘭渾忙問道:「怎麼了?」
破綻,她找到了。
紀長清反覆撫摸門側一處,感覺到靈力細微的波動,這是烈火燒過的痕跡,肉眼雖然看不見,但騙不過靈力。四天前的火不是天火,天火只會焚燒特定的東西,從不殃及其他,能在門上留下痕跡,那火,是玄門中人用人間的火焰偽裝的。
成玄。
夜風從門外吹進來,空氣中又傳來一縷極淡的波動,紀長清縱身掠出,從無數從吹草動中追尋那縷幾乎難以覺察的氣息,在山門外的密林中找到了一根斷裂的拂塵絲。
「衛隱的?」賀蘭渾追過來,一眼認了出來。
不錯,是衛隱的,但他人呢?紀長清捏訣持咒,拂塵絲倏一下飛出,向著草木更深處飛去,星光下極淡的白光在樹葉草叢間閃爍,紀長清發現了第二根斷裂的拂塵絲,跟著是第三根、第四根。
半寸長短、斷口處參差不齊的拂塵絲,星星點點散落在各處,現在紀長清知道為什麼處處都是衛隱的氣息了,他的拂塵已經被毀,他將自己一部分靈力灌注在拂塵上,隱匿在密林各處,這麼做通常是為了在萬不得已之時留下證據。
紀長清撿起一根破碎的拂塵絲,兵刃如此下場,那麼主人呢?
靈力傾注在拂塵絲中,紀長清清叱一聲:「尋!」
拂塵絲如同流星,向著幽暗林中疾行而去,紀長清穿過草叢越過密林,看見拂塵絲停在崖邊孤松下,衛隱的氣息更濃了,此處大約就是衛隱藏匿的所在。
指尖化出三昧真火,循著氣息波動找過去,紀長清很快發現了一根長而完整的拂塵絲,纏在孤松細長的針葉間,安靜隱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