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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皇后鬆一口氣:「良娣是怎麼死的?」
「事情的起因,要從一面銅鏡說起。」賀蘭渾道,「旌善坊菩薩寺中有一面銅鏡,在特定情形下能照出人心中最想要的東西,入鏡之人會因此受到蠱惑,最終神魂俱失,永不輪迴。」
「菩薩寺,」武皇后修成遠山的娥眉微微一抬,「當初的吳王府?」
「是。」
半晌,才聽武皇后道:「繼續說吧。」
「天津橋上有一個扮成磨鏡人的火焰妖,經他手磨過的鏡子,就能聯通菩薩寺的銅鏡,這妖專門挑選陰命女子下手,據說是有東西要這些女子的神魂。」
武皇后搖頭:「宮中的鏡子有專人照管,從不在外面磨。」
「這正是此案的疑點之一。」賀蘭渾道,「良娣從火焰妖手裡得的,是佛堂中那片焦木,據張鈞交代,良娣認為那是神明的信物,只要日夜對著焦木祈禱,就能心想事成。」
「蠢材。」武皇后冷冷說道。
「良娣的鏡子是去年中秋徐景升從蜀州捎給太子妃的,當時一起捎回來還有許多土儀,太子妃分發土儀時,良娣挑中了鏡子,但不知道為什麼,這鏡子也能聯通菩薩寺的銅鏡,良娣看見了鏡子裡的東西,因此受到蠱惑,生出許多妄念。」
「什麼妄念?」
「良娣看見自己做了太子妃,做了皇后。」
許久,聽見武皇后笑了下:「然後呢?」
「良娣命張侍郎調查太子妃的生辰八字,發現太子妃是陰命之人後,就日夜對著焦木祈禱,盼望殺死前八名女子的妖異殺死太子妃。除夕當天,良娣又用張侍郎送來的假桃符換下東宮的桃符,方便妖邪入侵。」
賀蘭渾呈上那對假桃符:「上元夜妖邪如期而至,只是良娣沒想到,張侍郎查到的生辰八字是假的,太子妃根本不是陰命之人,東宮唯一的陰命之人是她自己,所以到最後,死的人,是良娣。」
武皇后垂目看著桃符,許久:「這些事,太子妃知道嗎?」
徐知微知道嗎?那恰巧送到張惠手裡的鏡子,八字全陰的假生辰,賀蘭渾沉吟著:「沒有證據表明太子妃知情。」
武皇后笑了下:「你辦得很好。」
她站起身來:「我還有事,你先退下吧。」
賀蘭渾回到上清觀時,刑部的差役抬著兩口大箱子正好也剛趕到,飛跑著過來見禮:「郎中,這些東西放哪裡?」
「抬進來!」賀蘭渾指揮著他們把箱子放在殿中,四下一看,後殿的門關著,靜悄悄的一點兒聲音也沒有,紀長清應該就在裡頭療傷。
輕手輕腳走過去,原是不想吵到她的,哪知剛剛走近,大門無人自開,紀長清趺坐蒲團上,抬眼向他一望。
她臉色比平時更白,原本嫣紅的唇色也變得淺淡,賀蘭渾心尖上一軟,聲音便沉下來:「好些了嗎?」
「無妨,」紀長清起身,「向皇后說了?」
「說了,」賀蘭渾連忙上前扶她,「我只道你那小徒弟在,所以才去向皇后復命,早知你是一個人,我就留下來照顧你。」
紀長清抽開手:「我讓她去天津橋再查查。」
邁步向外走去:「去刑部,我要看看那些鏡子。」
「何必急在一時?」賀蘭渾固然也覺得此案尚有許多疑點,然而此時,便是天大的事也及不上她,「案子什麼時候都能破,眼下最要緊的是你的傷。」
「無妨。」她只說這兩個字,隨即向外走去。
賀蘭渾知道她素來說一不二,勸是勸不住的,連忙跟上來時,一低眼瞧見襟懷處露出深紫的一角,卻是那時在天津橋上買的牡丹。
原是想給她簪發的,因著事發突然便藏在懷裡,這一番折騰下來,也不知揉成什麼樣了。賀蘭渾輕輕拿出來,果然,花瓣已經掉了一大半,剩下的幾片也揉得皺巴巴的,唯有那股子冷清的香氣被體溫一烘,反倒是越發濃了。
不覺罵了句:「這該死的妖!」
紀長清看他一眼,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咒罵,見他將那半朵牡丹珍而重之重又放進懷裡,快步走去牆邊打開新搬來的箱子:「這裡頭是藥材,我不知道你療傷需要哪些,所以各樣都拿了些,若是還有缺的,你告訴我一聲。」
又打開另一口:「這一箱是衣服,你看看能不能用,若是不合適的話,我再去做。」
紀長清腳步沒停,餘光瞥見些深灰、淺灰、蒼灰的衣角,大約是他比著她身上這件的顏色款式做的,他分明沒什么正經,偏偏這些事上又心細得很。
來到刑部時,證物房大門虛掩著,賀蘭渾上前推開,皺起了眉頭:「這是誰來過?連門都不鎖!」
「郎中,」管庫的小吏小跑著從外頭進來,「方才皇后命人來取東西,我陪著一道送過去了,就沒顧上鎖門。」
賀蘭渾邁步往裡走:「皇后取什麼東西?」
周遭空氣陡然一冷,似有無數壓抑著的嘶叫齊聲嗚鳴,賀蘭渾心上一凜,見旁邊紀長清一躍而起,伴著滿天突然捲起的濃霧,升起在半空。
賀蘭渾追出去:「道長,怎麼了?」
小吏的回答恰在此時傳入耳中:「菩薩寺那面銅鏡。」
錚!星辰失出鞘,紀長清一人一劍疾如流星,霎時消失在宮牆深處。
集仙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