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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長清衣袖一拂,關緊了門窗:「沒有人知道我在這裡。」
阿錯低了頭,聲音中的緊繃減輕了許多:「我家娘子病得厲害,不能受風,也怕冷,大夫還是年前來過一次,開的方子都沒什麼用,吃下去一點兒也不見好轉。」
她是在告訴她,王家人表面上在為武三娘請醫用藥,其實並沒有真心要治她的病。紀長清走到床前:「我要再看看你家娘子。」
「不行,」阿錯連忙攔在床帳跟前,「昨天你都看過了,而且,娘子也不能受風!」
她說了這麼多,分明是在求助,到跟前卻又不讓她看嗎?紀長清一時猜不透她的心思,拂袖將她揮退在一邊,伸手打起帳子時,武三娘猛地閉上了眼睛:「你,做什麼?」
她蠟黃的臉上都是疲憊,紀長清彈出一張符咒,陰冷的房間裡頓時溫暖如春,跟著喚出三昧真火:「我看看你的病。」
昨夜那次她就覺得疑心,武三娘瘦成那樣,肚子卻異乎尋常地大,況且她單是看面色就知道十分虛弱難以支撐,反而脈搏卻是正常,一切都太詭異,她身上,一定有問題。
幽綠火焰明明滅滅划過武三娘的眉心頭頂,阿錯緊著嗓子:「你,你小心些,不要傷到我家娘子!」
紀長清回頭看她一眼,她臉上很是緊張,下意識地攥著拳,然而她說的卻是,小心些,她好像知道她只是在檢查,並沒有惡意。
紀長清沒有說話,三昧真火沿著武三娘周身細細向下,待到高高隆起的肚子時,幽光突然一跳,熄滅了。
果然有問題。紀長清神色一凜,立刻擲出幾張符紙鎮住四周:「武三娘,你肚子裡的,到底是什麼?」
武三娘緊緊閉著眼睛,氣息微弱:「你,你要,幹什麼?」
一邊的阿錯也沖了過來,死死攔在面前:「別傷到我家娘子!」
她含著眼淚看她,眼中有哀求,還有些她不明白的情緒,紀長清彈指將她定住,低眼看向武三娘:「這裡只有我們三個,你實話實說,你肚子裡到底是什麼?他能滅我的三昧真火,絕非凡人。」
微弱光線下,能看見武三娘蠟黃乾枯的臉,她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抗拒掙扎又有些驚慌:「別碰我,別碰我!」
「娘子別怕,」阿錯動彈不得,帶著哭腔說道,「她是紀長清,是那個天下第一女道士,我聽人說過她很厲害,娘子別怕!」
武三娘臉上的驚慌絲毫不曾消減,掙扎著往床里縮:「別碰我,別碰我!」
呼,紀長清指尖再次化出三昧真火,向武三娘肚子上湊過去,武三娘想躲卻又躲不過,眼看著幽綠火焰慢慢繞著肚子搜索,到肚臍時突然一晃,轟!一柄長劍破空而來,伴著紀長清的清叱:「星辰失!」
武三娘驚恐地低呼,滿室青碧色光芒中,高高隆起的肚皮突然閃出一道金光,喉頭上那股仿佛一直緊緊扼著咽喉的壓迫感突然消失了一大半,武三娘低頭看著肚子,肚皮飛快地癟下去,片刻間就只剩下剛才的一半那麼高,那個一直在消耗她的東西,減弱了。
紀長清看著她依舊比正常要大許多的肚子:「你肚子裡的,是五通的血脈?」
武三娘低呼一聲轉過了臉,滿臉上火辣辣的,羞、恨、悔,還有一股子不知向誰,向什麼人報復的怨恨,死死糾纏著她。
紀長清收劍在手,能受她星辰失一擊而不死,絕非尋常妖物,五通雖是邪神卻有神格,五通與凡人孕育的孩子,當是半人半神之體,也就難怪昨夜她近前探查時,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武三娘肚皮上閃的是金光,那麼這胎兒的生父,當是金龜。
只是,五通的血脈絕非平常凡人所能承受,孕育胎兒的母體,只怕不等生下胎兒,就會耗盡精元而死。
伸指搭上武三娘的手腕,渾厚靈力自脈門源源不斷注入,紀長清道:「你承受不住這個胎兒,再拖一陣子,你會死。」
靈力入體,武三娘蠟黃的臉上漸漸恢復一些血色,喘息著說道:「多謝道長。」
「這胎兒,須得拿出來。」紀長清鬆開手。
「沒用的,」武三娘一雙眼睛直直地看著頭頂的帳子,眼淚從眼角滑下,「我試過很多法子,沒用的。」
紀長清伸手搭上她的肚子,還沒到近前,一股大力猛地推開她,紀長清立刻拔劍,轟!星辰失劍光之下,武三娘痛呼一聲,一點血跡透出衣衫,迅速染紅肚皮。
「娘子,娘子!」阿錯尖叫起來,「道長,求你別傷我家娘子!」
紀長清出手如電,迅速制住武三娘幾處穴道,鮮血沒再流出,紀長清眉間緊蹙。
那胎兒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然與武三娘融為一體,若是此時取胎,武三娘必死無疑。
大門輕輕叩響,周乾在外面回稟:「上師,賀蘭郎中要提審阿錯。」
紀長清看見阿錯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慌,隨即她咬咬嘴唇,看向武三娘:「道長,我家娘子麻煩你照看一下,我去去就來。」
紀長清解開她身上禁制符,撲通一聲,阿錯向她跪下,重重磕了一個頭:「求道長救救我家娘子!」
紀長清扶起她:「我自會救她。」
吱呀,門開了一條縫,阿錯快步走出去,屋裡安靜下來,唯有武三娘虛弱的喘氣聲縈繞在床帳周圍,紀長清上前一步,看著她神情晦澀的臉:「我現在還沒想到怎麼取出胎兒,我會再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