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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礙,」武皇后縱有龍氣護體,被吳王妃臨死前那重重一擊,依舊經脈受損,喉頭泛著一股子腥甜的血氣,此時靠在仁孝帝懷裡,低聲道,「陛下,快召張公遠入宮為我診治!」
張公遠,黛眉山清虛觀主,武皇后最信任的道人,擅長丹藥鍊氣,仁孝帝連忙吩咐道:「傳朕旨意,速速召張公遠入宮!」
一回頭時,李瀛站在門外,眼望著金龍消失的方向,神色恍惚:「龍氣?怎麼會有龍氣?」
仁孝帝看了眼武皇后,是呀,她是皇后,怎麼會有龍氣?
入夜時集仙殿各處清掃完畢,紫微城上空盤旋多日的鬼氣也徹底消失,宮禁中恢復了從前的祥和平靜,賀蘭渾推開上清觀大門:「道長,好些了嗎?」
紀長清盤膝坐在蒲團上,睜開了眼睛:「鏡子在皇后那裡?」
賀蘭渾反手關門,拖過蒲團挨著她坐下:「對。」
紀長清起身:「此物兇險,我得帶走。」
賀蘭渾一把拉住她:「別去!」
手指隔著衣袖,觸到她肌膚的一點,冰涼細滑,讓他想起上好的玉器握在手中的感覺,聲音不由得低下去:「皇后不會給的,由她去吧。」
紀長清抬眉:「她要這個做什麼?」
賀蘭渾模模糊糊能猜到一點,上次的頗梨針,這次的穸鏡,這些不祥的,不屬於人間的殺人之物,武皇后都留下了,武皇后在受傷驚險之時頭一個想起來的,是張公遠。
張公遠從前在宮裡待過一陣子,天天鍊氣煉丹,走的是方士一道,跟紀長清並不相同。
賀蘭渾握著她的手,笑了一下:「皇后行事自有她的道理,不用管,咱們說正事。」
紀長清抽開手:「什么正事?」
「坐下說唄,」賀蘭渾拉著她在蒲團上坐下,「鏡子的事雖然有了結果,不過我總覺得疑點還有不少,道長先別著急回去,幫我再查查。」
幾天相處下來,他多少也能摸到她的脾氣,若是事情了結,她肯定不會多留,眼下吳王妃已經承認殺了那些女子,雖然關於那個猜測中的同夥還有許多疑團沒有解開,但此事也算告一段落,他有點擔心她會走。
他還不能讓她就這麼走了。
紀長清轉過臉,對上他帶著笑意,又密密窺視的雙眼,他在等她回答,他好像很擔心她就這麼走了。先前就有的疑問湧上來,紀長清問道:「先前在鏡子裡,你看見了什麼?」
這是她第三次追問了,相識以來,頭一次看見這麼冷淡的她,對哪件事情如此在意,她對他果然還是不一樣。賀蘭渾笑起來,不覺又向她靠近些,探著身子:「想知道?」
紀長清向後讓了些,此時一轉念,又覺得沒什麼非知道不可的必要:「不必。」
「別呀,你問了幾回了,我怎麼好不告訴你,」賀蘭渾嗅到她身上清冷的牡丹香氣,她眼睫低垂,異樣清晰的容顏,讓他忍不住越靠越近,「我看見三年前,驪山上,我跟道長。」
她的臉離得這麼近,嘴唇是花瓣的形狀,因為受傷後氣血不太順暢的緣故有點發白,但是,很香。他知道也很軟。賀蘭渾忽地湊上去,在她唇上一吻:「就像這樣。」
啪,他橫空飛起,又重重摔下,牙齒磕在嘴唇上咬得一疼,賀蘭渾嘿嘿地笑起來:「道長可真是,你親我就行,我親你就得挨打。」
他一骨碌爬起來,舔舔嘴唇:「道長真香。」
就是很冷,冰涼冰涼的,也是玉的觸感。賀蘭渾走近了,看著她淡漠的臉,她仿佛也不很生氣,仿佛只是不喜歡被人親近,也許只是不喜歡這種事由他來掌控吧?重又挨著她坐下:「道長要是覺得虧了的話,我讓你親回來。」
紀長清看見他向她湊過來的臉,嘴唇上有點腫,應該是摔得時候磕到的,他倒是不怕疼:「不必。」
聽見他低低的笑聲:「真不用?那好吧,我先替你記著,歡迎你隨時過來討帳。」
紀長清不再理會,閉著眼睛正要調息,身邊窸窸窣窣的響動,賀蘭渾又湊了過來:「我一直在想,道長當初為什麼丟下我走了?」
紀長清睜開眼,見他低著身子抬眼看他,依舊是那種帶著笑又密密窺探的眼神,讓她想起草叢裡的花豹,看似漫不經心其實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著,隨時會一躍而出。
紀長清驀地覺得有些古怪,好像對上他時,她心裡想得總是特別多,真是前所未有的古怪情形。打量著他緊繃的肩頭:「你在緊張什麼?」
「沒有啊。」見他肩膀一松,卸下了那股子緊繃戒備的感覺, 「我只是一直想不通,當初我問你的姓名,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萍水相逢而已,」紀長清並不覺得有什麼難以理解,「何必通姓名?」
萍水相逢?她管那一夜叫萍水相逢?賀蘭渾慢慢勾起嘴唇,有點想笑,又有點淡淡的不甘,這話說的,倒好像她是那個睡了就走的負心漢似的:「那可不行,我清清白白一個人被道長那樣了,道長難道不準備負責?」
紀長清看他一眼:「你想如何?」
他想如何?他想日日夜夜,都與她那般那樣。賀蘭渾笑起來:「我一直在想,難道是我做得不好,讓道長不滿意了?可是不應該呀,真要是不滿意,何至於一連六次。」
紀長清有一剎那想到,他居然還記著次數?看他時,依舊是那種笑意掩藏下的窺探,不由得問道:「你到底在緊張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