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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來內監呵道的聲音,紀長清回頭一看,武皇后和仁孝帝坐著肩輿並肩而來,李瀛跟在邊上,低著頭似在沉吟。
「走吧,」賀蘭渾扯了下她的袖子,「左右不過是這些事,沒意思。」
紀長清邁步走出大業門:「什麼事有意思?」
見他揚著眉,桃花眼亮閃閃的:「跟道長在一起,什麼事都有意思。」
北市。
許是妖物已除,籠罩在洛陽百姓頭上的恐懼徹底散去的緣故,今日市面上的人格外多,賀蘭渾夾在人叢里往賣花的地方轉了幾遍,打聽來打聽去,誰也不曾聽說過許四這個人,正要再找時,忽地聽見有人叫他:「賀蘭郎君!」
回頭一看,阿蘇兒從輛牛車裡探身出來向他揮手,一雙眼瞧瞧他又瞧瞧紀長清,笑嘻嘻的:「郎君帶道長出來逛逛?」
紀長清冷冷看她一眼,倒不是對這些舞姬有什麼偏見,只是不喜歡被人這麼意味深長地看著,阿蘇兒有些怕她,連忙停住了笑。
賀蘭渾打量著阿蘇兒,她臉上胭脂塗得香濃,又穿著艷色衣裳,可童凌波的喪事應該還沒辦,怎麼不見她穿孝?說道:「我跟道長出來辦正事呢,要找個花兒匠許四,你聽說過不曾?」
「奴又不愛這些花兒草兒的,不知道呢,」阿蘇兒見紀長清並沒有如何,才又大著膽子說了下去,「郎君要麼再問問別人吧,奴聽說往東去那一帶清渠跟前也有些賣花草的。」
她向趕車的男人遞了個眼色,看看要走,賀蘭渾一抬眉:「等下!」
指指她鮮紅的留仙裙:「你怎麼不給童凌波穿孝?」
「郎君還不知道嗎?」阿蘇兒笑起來,「我如今不在凌波宅了,童郎君把我們這些人全都轉給了南市的李阿母,這兩天就要收拾好東西過去呢!」
賀蘭渾心思急轉,童凌波身死,萊娘認罪也不過是兩三天的事,兩三天的時間裡,童宣竟然就找好了買主,要把這些舞姬全都賣掉?追問道:「賣了你們,童宣幹什麼營生?」
「童郎君要離開洛陽,好像說要雲遊吧?別說我們,整個凌波宅他都要賣掉,已經找了好幾個買主,這會子都在宅子裡相看呢!」
牛車搖晃著走遠了,紀長清抬步要走,聽見賀蘭渾的聲音:「不對。」
紀長清抬眼,見他摸著下巴抿著嘴唇,沉思的表情:「行市交易我多少也知道一點,宅子是最難賣的,沒個把月絕找不到合適的買主,更何況凌波宅這麼大一個宅子,童凌波死了才幾天?童宣哪就那麼快找到買主?」
先前就有的疑惑再次浮上心頭,童宣與蓬娘躲在樹後頭說話,童宣與萊娘拉著手哭,童凌波死的那夜童宣突然拉著張承恩一道譜曲,中間還千方百計不讓張承恩離開——他早就知道童凌波會死,也知道只要童凌波一死,凌波宅這些歌姬舞姬還有一切財產,都可以由他隨便處置。
童宣那夜跟童凌波吵架,他說,無夫從子,他還說,你的東西將來都是我的。
將來是什麼時候?童凌波死了的時候。
所以他早早找好了買主,在童凌波死後短短几天,就能把所有的東西都轉手處理掉。
賀蘭渾掉頭往回走:「不行,我得再審審萊娘!」
紀長清在掖庭獄見到了萊娘,她縮在牆角里抱著膝蓋,聽見開門的動靜也沒抬頭,像個黑魆魆的影子釘在那裡。
賀蘭渾後一步走進來,臉色有點沉:「動了大刑,眼下好像神智有點不清醒,也不知道能不能問出什麼。」
像是聽懂了大刑兩個字,萊娘突然抬頭,驚慌失措地叫了起來:「不要打,我說,我說!」
日光從門縫裡透進來,紀長清看見她沾著血污的臉,兩手兩腿都怪異地扭曲著,待要細看時,賀蘭渾一把拉過了她:「別看。」
「上刑弄出來的,」他擋在她身前,免得她看到那幅慘相,「他們要追問頗梨針的來歷。」
有什麼他們?分明是武皇后。紀長清想著武皇后突然濃密的長髮,想著被她收走的頗梨針和穸鏡,推開了賀蘭渾:「皇后想做什麼?」
「皇后,皇后!」萊娘聽見了,嘶啞著聲音往後縮,「我真的不知道,是蓬娘弄來的針!她說有笑聲,呵呵、呵呵的笑聲,笑聲給她的針!」
紀長清神色一凜,耳邊再又響起了那個出現過三次的笑聲,聽見賀蘭渾追問道:「笑聲是誰?吳王妃還是火焰?還是焦木?」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萊娘發著抖,忽地抬頭看見他,連忙又開始整理頭髮,臉上帶著痴痴的笑,「童郎君別急,我幫你,阿母她害了蓬娘還想害你,我來幫你!」
賀蘭渾上前一步,將錯就錯:「你怎麼幫我?」
「我有針,用血養著那股子黑氣,針尖用冰堵住就行。」萊娘痴痴地看著他,「郎君,我幫你,不只蓬娘能對你好,我也能,到時候你把凌波宅賣了,咱們離開洛陽,去哪裡都行。」
「郎中,查到了!」員外郎周索匆匆忙忙從刑部追過來,「蓬娘和萊娘都是十六年前抄家時吳王府發賣出去的丫鬟!」
果然。賀蘭渾邁步向外走:「抓童宣!」
第31章
刑部大牢中。
童宣被押進來已經一個多時辰, 剛開始他想了許多可能,憋足了勁兒等著為自己爭辯,哪知時間一點點過去, 賀蘭渾始終沒來,誰都不曾搭理他,就好像那些人徹底把他忘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