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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突然傳來紀長清的問話:「你怎麼了?」
賀蘭渾這才意識到自己走了神,忙道:「想起了從前的事。」
紀長清從馬背上微微俯身看他,他眼神悠悠沉沉的,像沉著一段光陰在裡頭。
紀長清知道他在想崔穎,她沒有親人,不太能夠體會這種心情,只覺得他有些悵惘。
「只希望早些……」賀蘭渾想說早些找到崔穎,然而同行的人里有的並不知道內情,便又咽了回去,「道長下來說吧?這樣子不大方便。」
紀長清下馬登車,伸手搭上他的脈門:「你的傷再養傷兩三天應該就差不多了。」
靈力順著經絡延展,賀蘭渾斜靠車壁看著她,像是泡在溫泉水中,說不出的舒服:「多謝你。」
紀長清縮回手:「到陰隱山後,我和衛隱進山,你在山下等我。」
「不行,」賀蘭渾連忙握住她,「我跟你一起去,我得去找阿崔。」
紀長清不想讓他進山。這不比前兩件案子,前面兩次都發生在人間,便是有什麼也都能掌控,然而陰隱山必定有許多詭異之處,進去後未必還是人間世界,他卻只是一個凡人:「你不是道門中人,不必冒險。」
「我知道,」賀蘭渾另一隻手也握上來,將她的手緊緊握在中間,「但是道長,阿崔是我妹妹,我只有這麼一個妹妹,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去。」
紀長清看見他烏黑的睫毛動了動,他極少有這麼認真的時候,這樣的他有些陌生,截然不同的感覺。紀長清心想,他應該很在意崔穎吧,雖然相識到如今,她從不曾聽他提起過崔穎。
紀長清沉吟著:「就算你去,也未必能幫上忙,也許還得我們分心來救你。」
她可真是絲毫不留情面啊!賀蘭渾忍不住笑起來,牽動了傷處,又夾雜著幾聲咳嗽:「道長真是,我還從不曾被人當成累贅呢!」
紀長清伸手向他背心處撫了下,靈力吞吐之時,咳嗽很快停住,賀蘭渾半真半假:「等這事完了,我乾脆跟著你修煉好了,免得以後再拖你的後腿。」
「太晚,」紀長清道,「你半路出家,若想小有成就,至少也得幾十年功夫。 」
他幹什麼要小有成就?他只是想伴著她罷了。賀蘭渾笑吟吟的:「行啊,反正我不怕費功夫。」
別說幾十年,便是幾百年上千年,只要跟她一處就行。
紀長清看他一眼,他笑得曖昧,自然不是想著修行:「你打的什麼主意?」
「我能打什麼主意?」賀蘭渾無比嫻熟地靠上去,挨著她的肩頭,「我就想有點本事傍身,早些救出阿崔。」
倒是提醒了紀長清:「你妹妹什麼模樣,跟你像嗎?入山後我們未必能時時在一處,我需要知道她的長相。」
「她長得並不像我。」
容貌更像她那位溫雅的父親,只不過崔穎溫婉的表象底下,性子像烈火一樣,這點又隨了武夫人。
「身高到我這裡,」賀蘭渾比了比前胸的位置,「大眼睛雙眼皮尖下巴,右邊臉上有個酒窩,左邊耳垂上有顆米粒大小的痣,就在耳洞旁邊。」
他想著往事,唇邊帶了笑:「她總嫌那顆痣不好看,五歲時我阿娘給她打耳洞,她想要打在那顆痣上,以後好用耳璫擋住,結果張公遠看見了,說那是顆逢凶化吉的好痣,不能擋住,到底沒遂她的心,因為這個,她一直到現在都不待見張公遠。」
紀長清昨天聽他說過,崔穎今年十四,□□年前的事他還記得清楚,他對崔穎果然很在意。
卻在這時驀地想到,崔穎十四,他二十一,也就是說,他大概五六歲時就沒了父親。
心裡生出一絲異樣,紀長清問道:「你幾歲喪父?」
賀蘭渾看她一眼,有些不太明白她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五歲,怎麼了?」
五歲的崔穎為著打耳洞跟母親和兄長撒嬌,他那時候可以向誰撒嬌?紀長清轉過臉:「沒什麼。」
賀蘭渾猜不透她的心思,便又絮絮地說了下去:「不曉得她現在模樣有沒有大的改變,我也有快一年沒見過她了,」
「為什麼?」
「她呀,生我的氣呢。」賀蘭渾笑著,「當初崔家說只要我阿娘發誓再不嫁人,他們就把阿崔留給阿娘,阿娘沒答應,阿崔為這個很不高興,我幫著阿娘說話,她就連我也怪上了。」
紀長清有些意外:「你願意你阿娘再嫁?」
見他抬起眼皮,眼尾處雙眼皮的痕跡很深:「怎麼說呢?這是阿娘的事,我不覺得我跟阿崔應該干涉。」
可崔穎不這麼想,她覺得委屈,覺得被母親拋棄,哥哥又不站在她一邊,這件事成了他們之間一直不曾解開的心結。從前在洛陽時,崔穎時常纏著他一道玩耍,可自從崔穎回了長安,他幾次上門探望,崔穎都很冷淡,再不曾像從前那樣換上男裝跟他出門。
甚至三年前她剛回長安那會兒,她連見都不肯見他。他記得崔穎愛喝桂花釀,就弄來兩瓶藏了二十幾年的桂花釀翻牆進去找崔穎,原想哄她出去玩玩就揭過此事,結果崔穎怎麼都不答應,最後他一個人上了驪山,一個人喝光了桂花釀。
也因此遇見了紀長清。
賀蘭渾眼梢一彎:「道長。」
第56章
賀蘭渾輕著聲音:「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