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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師!」青芙早將四周大致查了一遍,返來復命,「氣息很怪,不像鬼也不像妖,弟子愚鈍,說不出是什麼東西。」
「怨氣。」紀長清淡淡說道。
她從前見過這種情形,懷著極度痛苦死去的人,怨氣可能會留在死去的地方,有的甚至十幾年幾十年不肯消散,但這裡的怨氣跟那些死人的怨氣不一樣,這怨氣里沒有鬼氣,不像是死人留下的。
「怨氣?」青芙問道,「是王亞之的嗎?」
紀長清按落雲頭:「下去看看。」
雙腳踏上實地,紀長清踩到了厚厚的積雪,陰寒的冷氣在四周流動,這院子似乎已經很多天不曾打掃過,就好像已經被隔絕出這個鐘鳴鼎食的士族之家,永遠遺忘了似的。
噠,青芙點著火摺子,搖晃的火焰照出一小片範圍,紀長清看見角落裡有間小屋,門窗關得緊緊的,有濃濃的藥味兒從縫隙里傳出來,正要上前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喝:「站住!」
王述之急匆匆趕來:「這是我阿嫂的住處,她已有身孕正在養病,不能驚動!」
紀長清從藥味中分辨出了艾葉和三七的氣味,這些都是止血的藥,孕期要止血,看來是胎像不穩,有下紅之症。
「哪個阿嫂?」青芙往黑漆漆的窗戶里看了一眼,「死了的王亞之的?」
「你!」王述之怒氣沖沖,「竟敢直呼我亡兄的名諱,豈有此理!」
他雖發怒卻並沒有否認,看來裡面的確是王亞之的妻子。紀長清轉身向門前走去:「開門。」
「不准亂闖,」王述之帶著僕從攔在門前,「出去!」
漆黑的窗戶里突然亮起了燈,隨即一個虛弱的女人聲音傳了出來:「誰,誰呀?」
短短三個字她說的無比艱難,每說完一個字就要停下來喘息一會兒,似乎隨時都會斷絕呼吸,紀長清皺了眉:「她病得很嚴重,為何不給她醫治?」
「此乃我家家事,就不用你管了吧?」王述之冷著臉,「請走吧!」
「放屁!」身後腳步匆忙,賀蘭渾風風火火闖了進來,「她是我表姐,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家事,開門!」
他帶來的健仆一擁而上,三兩下就把王家的僕人撂倒在地,王述之上前阻攔,也被賀蘭渾一腳踢開,正要闖門時,門開了,露出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子粉妝玉琢的半邊臉:「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伺候的侍婢?賀蘭渾打量著她:「你家娘子病好了些嗎?」
「阿錯關門!」王述之沉著臉瞪她一眼,「誰許你開門的?若是害阿嫂受了風,你死不足惜!」
阿錯低著頭關門,賀蘭渾刺溜一下從門縫裡擠進去,卡在門內往裡一看,裡間的床帳關得緊緊的,卻還是一股子陰冷的寒氣,滿屋中只有一盞昏黃的油燈,晃晃悠悠似乎隨時都會熄滅,賀蘭渾神色一冷。
固然他與這位武家三表姐幾乎全無交情,然而她懷著孕又病成這樣,王家如此豪貴,居然讓她住這樣的屋子,點這樣的燈,還只有一個侍婢照顧?沉著臉叫道:「三姐,我是賀蘭,你怎麼樣?要不要我請個大夫給你看看?」
半晌,床帳里傳出方才那個虛弱的聲音:「看,看過了,在吃藥,我,我很好。」
這樣子絕對稱不上好。賀蘭渾心思急轉,莫非是有王述之在跟前,她不敢說什麼?那就不如趁著審案的機會,問出實情:「三姐,我奉皇后之命,來查姐夫……」
「閉嘴!」王述之一把抓住他,低著聲音,「她還不知道我二哥的事!她胎像不穩,你這時候說這事,是想讓她一屍兩命嗎?」
竟還不知道?賀蘭渾覺得棘手,正在思忖時,紀長清走了進去。
在屋外看起來十分濃厚的怨氣在屋裡反而若有若無,並不怎麼能感覺到,紀長清走到床前正要揭開床帳,那名叫阿錯的侍女飛跑過來擋住,神色堅決:「我家娘子不能受風,你不能揭帳子!」
紀長清彈指,一張硃砂符紙飄上窗欞,霎時間所有的寒氣消失得無影無蹤,屋裡溫暖如春:「她不會受風。」
阿錯驚詫著怔忪著,見她縴手打起深色床帳的一角,露出裡面武家三娘子的面孔,蠟黃一張臉,雙眼凹陷,骨瘦如柴,唯獨肚子高高隆起,就好像那胎兒吸乾了她所有的養分,只留下一個虛弱的軀殼似的。
紀長清伸手搭上武三娘的手腕,皮膚乾枯,脈搏卻還穩健,再看靈台眉心,氣息雖然陰晦虛弱,但又沒有太大妨礙,這情形,十分詭異。
似是受不了突然的光亮,武三娘向床里縮了縮,聲音喑啞:「快放下,帳子。」
阿錯急急上前放下帳子,橫身擋在紀長清面前:「娘子有目疾,見不得強光,她身子不好,你們不要吵她,快走吧!」
紀長清伸手向她眉心一點,飛快查過她三魂七魄,隨即放手,轉身離去。
身後吱呀一聲響,阿錯急急忙忙關上了門。
賀蘭渾追著紀長清,低聲問道:「如何?」
「你表姐氣息有點詭異,那個阿錯魂魄不穩,除此以外沒有異常。」
「你這麼說的話,我怎麼感覺事情反而大了。」賀蘭渾搖搖頭,「每次你說氣息不對,最後都是大事。」
是大事嗎?眼下下定論,似乎又太早。紀長清道:「去兇案現場。」
「王五,」賀蘭渾叫著王述之,「兇案現場在哪裡?我要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