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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東西?交手兩次,她始終不曾看清對方的真面目,這情形前所未有,這次下山遭遇的詭異兇險,比她之前預料的要多得多。紀長清伸手來拿銅鏡:「先前在張良娣屍身上,也聽過這個笑聲。」
「張良娣,蓬娘,又是她倆。」賀蘭渾拿著鏡子,有點不捨得給她,「還是我拿著吧。」
他有些心虛,索性笑了起來:「先前我看見了裡面的東西,道長卻什麼也沒看見,也許這鏡子要找的人是我呢?留在我這兒也許更有用,況且,我還得找人把上頭的銅鏽洗掉。」
紀長清抽走銅鏡:「不必。」
遞給青芙:「處理下。」
那點隱約的失望一點點放大,賀蘭渾看著青芙取出赤金囊裝進銅鏡,想要上前時心中突然一凜,他從不是這種婆婆媽媽的人,就算留戀鏡子中那些幻象,可紀長清就在眼前,又何至於對一面鏡子戀戀不捨?
桃花眼眯了眯,低頭湊在紀長清耳邊:「道長,那鏡子,也許能蠱惑人心……」
「好了!」青芙的聲音打斷了他。
她從囊中取出銅鏡,鏡面亮如滿月,映得她靈動眉目纖毫畢現,賀蘭渾連忙提醒:「小心!」
入鏡的情形並沒有出現,青芙翻過正面,露出背面鐫刻的龍虎龜雀和二十八宿,鏡鈕邊又有一個彎彎曲曲的蝌蚪文字,賀蘭渾認不出來,向紀長清問道:「什麼字?」
紀長清垂目看著:「穸。」
穸,黃昏時下葬。
葬的是誰?
第18章
「葬的,沒準兒就是那些想去極樂世界的人。」賀蘭渾走出門外,又回頭望著菩薩寺飛檐重重的屋脊,吳王府從前的輪廓大致還在,青燈古佛卻已經取代了曾經的鐘鳴鼎食,「那玩意兒極能蠱惑人心,讓人看一眼就一直心裡痒痒的惦記著。」
就像他,明知道是幻象,明知道有問題,卻還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回味著身在其中的感覺,甚至覺得再進去一次也不是不可以——當初的蓬娘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蓬娘的死,跟這鏡子有沒有關係?
紀長清並不能體會這種感覺,世間的一切對她來說都只是自然存在而已,無所謂失去,也無所謂得到,那鏡中茫茫一片的虛空,正是她心境的寫照。冷淡答道:「只因你心志不夠堅定。」
「那完了,」龍腦香氣忽地近了,賀蘭渾低頭靠向她,「我心志一向很不堅定,從來都抵擋不住誘惑,這鏡子我拿了摸了,裡頭的東西我也看了,下一個死的,多半就是我了!」
紀長清冷冷躲開:「死的都是女人。」
「但也沒說只能是女人呀!」賀蘭渾拉過白馬交給她,自己解開了五花馬的韁繩,「我要是死了道長可就麻煩了,刑部那幫人又懶又蠢,一準兒把這案子推給大理寺,到時候多半是裴七接手,裴七那人我最知道,心眼小辦事又不行,嘖嘖,道長,你要是跟他共事,一準兒煩得你天天想揍他!」
紀長清翻身上馬,抖開韁繩:「那又如何?」
「那就不如保住我的性命,還是使我更順手些。」賀蘭渾笑嘻嘻地的,「再說裴七也沒我後台硬膽子大,比如這菩薩寺,我說封就封,裴七他敢嗎?他也沒這個本事啊,一道道奏摺遞上去,等批下來黃花菜都涼了!」
紀長清勒住韁繩:「你想如何?」
「道長得保護我,」賀蘭渾從馬背上靠過來,眉眼彎著,亮閃閃的,「從現在起,咱倆一時一刻也不能分開,絕不給妖孽任何可乘之機!」
紀長清知道他是在找藉口。對於別人的心思她或許不懂,然而她很清楚眼下他的想法,他就是要纏著她。是因為三年前的事嗎?可按照俗世的說法,男人們對這種事,原不至於如此在意的。
那鏡子確實蹊蹺,也犯不著眼睜睜看著他死。紀長清叫過青芙:「放那倆出來。」
青芙取出赤金囊一倒,啪啪兩聲,周乾、朱獠落在地上一骨碌爬起來,賀蘭渾咦了一聲,見紀長清指著他吩咐道:「跟著他,別讓他死了。」
又見那兩個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是!」
就這倆貨?賀蘭渾瞧著周乾枯樹皮一樣的臉和朱獠黃澄澄兩個大齙牙,笑著搖了搖頭:「道長待我真好。」
「過來,」他勒住馬叫過兩人,「你倆在城裡一定有不少相識吧?像你們這種,能辦那些人辦不了的事的。」
像他們這種,不是人的,方便打探消息的。賀蘭渾思忖的目光來回看著他兩個,末了停在周乾身上,壓低了聲音:「你去張良娣家裡探探消息,悄悄的,別讓任何人發現,看看他們都說了什麼,家中有什麼人走動。」
周乾偷偷瞧了眼紀長清,見她沒有反對,這才點頭:「什麼時候去?」
「現在,」賀蘭渾咧嘴一笑,「快去,明天一早給我回復!」
周乾緊走幾步,很快匯進人流里不見蹤影,賀蘭渾從懷裡掏出蓬娘那本《金剛經》,攤開了擱在朱獠面前:「看清楚了嗎?看清楚了就去查查這玩意兒從哪兒買來的,去!」
朱獠嘟嘟囔囔不想動:「這麼大的洛陽城,上哪兒找去?」
眼前金光一閃,賀蘭渾摸出個金花生對著他晃了晃:「找到了,就再賞你幾個。」
「得咧!」咧字的餘音還沒散盡,朱獠早已撒腿跑得不見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