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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時取之。洛陽那些女子,都是陰時死的。
第73章
紀長清拿著那幾張殘頁, 久久不曾說話。
紙張陳舊發脆,墨色暗淡,顯然已經有些年頭了, 此事與各自利益並不相關,衛隱也沒必要騙她。
所以師父那本書上,記錄的就是這個有違天道的法術嗎?從字面意思和洛陽的情形推測, 這應該是個極為陰損的法門,於陰時殺死陰命女子,拼湊肢體和合三氣——之後要如何?
衛隱近前一步:「冬為蟲,夏為草, 循環往復, 生生不息。長清,肉身不過是暫居之所, 只要精神不滅,此人便不算是死。」
不死, 便是永生。
夜風拂動樹梢,月光支離破碎地投在她冷白肌膚上,又似流水般地滑下, 衛隱情不自禁又靠近些:「長清, 我對你……」
一道凌厲勁力猝然而至, 衛隱怔忪著一躲, 臉頰已經被她擲過來的殘頁劃出了幾道細小的血口子, 一絲絲向外滲著血,衛隱心中一陣銳疼:「長清, 你真的不肯原諒我嗎?」
灰衣的影子一晃, 紀長清飛身離開, 衛隱急急跟上幾步:「長清, 我待會兒就要出發去洛陽,宮中可能有變,賀蘭渾是皇后的心腹,別讓他再纏著你,會連累你的……」
話沒說完,紀長清已經消失在圍牆之內,衛隱頹然站住,眼前驀地閃過數年前至清河畔的情形,彼時他與那隻蛟精激戰三天三夜,力氣即將耗盡時,寬闊水面上突然鼓盪起層層漣漪,漫天水霧中,見她仗劍踏波而來。
那是他第一次見她。
從前他自負天下無雙,目中從不曾有過別人,那次之後卻執念叢生,從此她成了他的心魔。
衛隱望著眼前不高不矮一段圍牆,心中絞痛。分明輕輕一躍就能進去,然而終其一生,他大約是再也無法跨過去了。
洛陽,北市。
賀蘭渾叫開坊門,縱馬走進來。
絲竹管弦和歌舞歡笑的聲音一下子灌進耳朵里,抬眼一望,歌樓舞坊雖然都依著宵禁的規矩緊閉大門,然而處處燈火通明,比起上元夜金吾不禁的熱鬧勁兒也不差什麼。
這是知道了十五夜殺人的案子已經解決,前面大半年裡沒敢出門玩樂的那幫人都發狠來找補了?賀蘭渾咧嘴一笑,正好,人多嘴雜,打聽消息最是方便。
拍馬來到十字路口,扯開了嗓門:「賣餛飩的!」
夜裡空氣清冽,聲音也傳得格外遠,沒多會兒就見朱獠一道煙地奔過來,悶著一張黑胖臉:「深更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這是看她不在,膽子肥了?賀蘭渾照他腦門上丟一顆金花生:「算卦的呢?」
金花生砸得腦門生疼,朱獠卻歡喜起來,眯著一雙綠豆眼:「他在後頭,一會兒就來。」
「長安那邊的事都完了?」賀蘭渾問道。
「不知道,青娘子把那些人帶回長安就上山尋上師去了,她不讓我們跟著,我跟老乾就回來了。」
賀蘭渾猜著也是這個結果,以紀長清的性子,不可能讓他們進山:「你去玄真觀一趟,就說宮裡出了點急事,跟玄門有關,問問上師要不要過來一趟。」
「我才剛回來幾天又讓我走?」朱獠揉了揉腦門上砸出來的包,有些不滿,「囫圇覺都沒睡幾個……」
啪,又一顆金花生丟過來,朱獠張著手接住了,頓時眉開眼笑:「成成成,都聽你的,我這就去!」
扭身化成一道黑煙,霎時沒了蹤影,不多時周乾不緊不慢走過來:「郎君深夜見召,所為何事?」
「幫我打聽打聽,最近洛陽城有沒有新來什麼奇人異士。」賀蘭渾跳下馬,「僧道奇門,或者像你們這樣的。」
周乾猶豫了一下:「我們這些人看見他們都是躲著走。」
「那就更得打聽清楚了早點避開,免得撞見了倒霉,」賀蘭渾笑著往路口處的酒樓一拐,「要跟我一起進去嗎?」
這是張家酒樓,凌波宅式微之後北市最熱鬧的所在,周乾見他揚著馬鞭往門上砸了幾下,門開了,一個男人滿臉堆笑地迎出來:「賀蘭郎君好久沒來了!今兒有空?」
賀蘭渾笑著往裡走:「裡頭都有誰?」
「韋校尉、小張參軍、高倉曹……」
男人一口氣報了七八個名字,都是城中有名的紈絝,賀蘭渾大步流星走進去,滿座中全都是認識他的,七嘴八舌打招呼:
「哎喲賀蘭,好陣子沒見你了!」
「什麼時候從長安回來的?差事辦完了?」
「來來這裡坐,咱們哥幾個好好喝一杯!」
服侍的婢女早抬了坐塌放在中間,賀蘭渾大刀金馬往上一坐,笑嘻嘻地支起了一條腿:「我有好些天沒在城裡了,最近都有什麼新鮮事?」
「這裡新來了一個高昌國的舞姬,跳的絕新奇幾支舞,這算不算新鮮事?」旁邊坐著的一個紈絝笑道。
「算,」賀蘭渾一仰脖飲干一杯酒,「還有什麼?」
眾紈絝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教坊司新出了一個戴竿的高手,比從前的童凌波舞得還好;六十多歲的中書侍郎新納了一房妾室,今年才剛十六;聖人近來接連召見了許多出身世家的官員,據說是為了給太子重新選妃……
賀蘭渾心中一動。衛隱是仁孝帝的人,仁孝帝早早就籠絡了這麼個高手在身邊,難說不是為了防備武皇后身邊的張公遠,如今仁孝帝又接連召見世家,世家中一大半都是不滿武皇后掌權的,難道只是為了給李瀛選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