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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認識花神!」歲歲驚訝的問,便見哥哥耳根連帶著臉頰通紅。
歲歲見哥哥不說話,她執意刨根問底,拽著哥哥的手撒嬌要哥哥說他和花神的事兒,她動作的幅度有些大,帶著鬢角沒有別穩的薔薇掉落在地。
哥哥無奈的刮刮她的鼻子,將薔薇撿起來放在她的手心,說:「小姑娘家家的好奇心還挺重。」
歲歲輕握著薔薇,哥哥爽朗的笑容定格在了街道混亂的那一刻,無數的人流蜂擁而來,然後被身穿鎧甲的士兵劈散。
鮮血流了滿地,染紅了歲歲的雙眸。
「哥哥……」
哥哥將她推給忠心的侍衛,要她出城避難,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是要她跑,不要回頭。歲歲是個很聽話的姑娘,在保護她的侍衛被忽然出現的黑衣人一刀斃命時她嚇得雙腿發軟,也謹記哥哥的話,拼命奔跑一刻也未曾停歇。
然而她終究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嬌生慣養,跑也跑不快,沒多久就被那黑衣人追上。
冰冷的刀刃穿透了歲歲的身體,歲歲從來沒有那麼痛過,也從未見過那樣多的鮮血從她傷處噴涌而出。
歲歲撐著最後的意識,微微攤開了手掌,她的掌心緊握著一朵皺巴巴的薔薇,鮮紅的汁液好似鮮血印滿了手心。
……
日月更迭,時光飛速流逝,歲歲守在她的屍身旁,看著她手心那朵皺巴巴的薔薇乾枯腐爛,她的身體也如同這朵枯萎腐爛的薔薇。原本插在她心口的那把刀,也因為她身體的腐爛,橫落在一邊。
四周同樣無所依的鬼魂飄在歲歲的旁邊,對著她低語:「你的記憶會隨著身體的腐爛而消逝,你與身體的聯繫也會越來越微弱,等到你身上的鬼氣不以支撐你停留在這個世間時,你就會魂飛魄散。」
「那你呢?」
鬼魂大笑:「我也要魂飛魄散啊。」
「只能魂飛魄散嗎?」
「還有投胎。」
對於他們靈魂還停留在世間的已逝之人來說,要麼是藉由鬼氣停留在世間直至魂飛魄散——鬼氣是來源於魂魄自身與不屈的執念,要麼是在魂飛魄散前想明白去轉生。轉生的每一個人都想求一個好的來生,祈求投一個好胎,結束這一世苦難。
附近的鬼魂時常會逗一逗這個年輕的小姑娘,問她:「你為何徘徊於此?」
「我在等哥哥,等爹爹,等娘親!」
隨著時間的流逝,歲歲的記性也越來越不好,當又有鬼魂問起她徘徊於此的理由時,她猶豫了很久,什麼都說不出來。
歲歲這時候就會開始委屈哭泣,附近的鬼魂常以此為樂,她哭得傷心,他們笑得開心。
後來歲歲的身邊安靜了下來,那三兩鬼魂停留在世間的時間太久,執念不甘湮滅,盡數魂飛魄散,她的耳邊聽不到他們放肆的笑聲,越顯寂寞。
……
盛夏悄然來臨,歲歲寂寞的日子卻越發不好過。他們鬼魂畏熱,這樣的大太陽,歲歲只能躲在樹蔭之下,仍被這熱度灼得昏昏欲睡。
正在此時,耳畔有馬蹄聲傳來,歲歲好奇望去,一個騎著高頭大馬蒼白消瘦的少年映入眼帘。少年的身後跟著許多同樣騎著馬的侍衛,被他們簇擁著的是一口金絲楠木製成的棺材。
少年的目光逡巡過這亂葬崗的每一寸角落,然後走到了最邊上的一具腐爛屍身旁,隱約可見那應該是一個年歲不大的少女,身上的衣物與□□都盡數腐爛,右手手心微微攤開,似乎曾有什麼東西被她珍視的放在手心。
少年蹲了下來,泣不成聲:「妹妹……哥哥來遲,現在帶你回家了。」
「雖然我們已經沒有家了。」
他的命是父親親手保下,然而父親與母親都死在了數月前的那場叛亂中。未曾經歷聖都那場腥風血雨混亂的妹妹卻也死在了刀劍之下,他甚至現在才找到妹妹屍身。
少年小心翼翼的將少女脆弱腐爛的屍身抱在懷中,低聲說:「妹妹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和欺負,哥哥帶你去和爹娘團聚,這樣就沒有人能欺負我們的小郡主了。」
歲歲聽著少年說話,看著少年將那具屍體放在了棺材裡,想來是要入土為安。
歲歲羨慕極了:「她運氣可真好,還有家人能夠安葬她的屍身……不像我,我連我的屍身是哪一具都忘記了。」
棺槨自歲歲身前經過,她感受到了一絲微不可聞的牽引。歲歲下意識的往前挪了一步,卻被滾燙的陽光灼傷了靈魂,痛得她連忙往樹蔭下縮。
歲歲捂著被陽光灼傷的雙腳,看著少年從她的視線中消失,她嘟嚷道:「我要是也有家人給我收斂屍身就好啦。」
……
當秋天將大地染成金黃,又被冬日的皚皚白雪覆蓋,這片土地再無人踏入,歲歲也隱約感受到她將要魂飛魄散。
歲歲在亂葬崗上一圈又一圈的飄,飛雪早已將亂葬崗的無數白骨藏在純潔的大雪之下,這或許也算是一種安葬。
「被雪埋比被土埋要好!」歲歲如此安慰自己:「雖然我在這裡這麼久了還沒見到我的家人,但魂飛魄散前能夠看見我的身體被大雪埋葬,也還好啦。我們做鬼魂的,要知足一點兒。」
話雖如此,歲歲心裡難受,呆呆的看著這一片銀裝素裹,最後還是哭了。冰冷的眼淚從眼眶中溢出,落在雪地上並未掀起任何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