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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裡沒有回應。
她看了一眼林子,便帶著淵寧王往平安村的方向走去。
而不遠處的林子裡,四歲孩子模樣的陵曜神君負手而立,薄唇微勾。
他隔著重重樹葉,望著雲桑桑和淵寧王的背影,低聲自言自語。
「淵寧王,你可知道我之前為何要說自己叫謝桑華?」
因為,你附身的那具身體,名叫謝淵寧啊。
謝桑華的謝,就是你謝淵寧的謝。
你不讓我以孩童身份接近桑桑,好啊,那我便以你長輩的身份,順理成章的出現……
如何?
到時候我是你的至親長輩,我以照顧你的名義堂堂正正留在你和桑桑身邊,桑桑她也不好趕走我了。
嘖……
淵寧王啊淵寧王,希望你等會兒見到我這個長輩出現,不要暴跳如雷才好。
畢竟這是你自己逼小神的,可不是小神要占你的便宜。
……
淵寧王還不知道陰險的某人即將以他長輩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他跟雲桑桑已經來到了倒塌的馬棚不遠處。
幾個早起種地的平安村村民扛著鋤頭往這邊迎面走來,路過倒塌的馬棚也只是稍稍停了一下腳步,發現沒有死人的手啊腳的露在廢墟外面,他們就漠不關心地離開了。
沒有人去扒開草棚子看看下面是不是壓著一個無父無母的可憐小孩。
沒人關心這個小孩是死了還是活著。
他們還扛著鋤頭一邊往前走,一邊低聲議論。
「也不知道謝淵寧那掃把星這次是不是真的死了……」
「我看不一定,當年老趙家將他娘謝穎娘的屍體拋到懸崖下,才三歲的他跌跌撞撞去懸崖底下找他娘,半個月都沒回來,我們以為他准死了,結果他活著回來了;
那年冬天,咱們以為他肯定凍死在冰天雪地里,結果他挺過來了;
那次狼群下山咱們以為他肯定被狼群吃了,結果他又逃過去了……這掃把星的命長著呢,我看他沒那麼輕易死掉。」
「呸,什麼世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這老話說得真是沒錯!像咱們這種老實又善良的好人,倒是經常生病難受,反而像他那種掃把星,怎麼都死不了!」
「可不是麼,那掃把星一出生就剋死了爹,兩歲剋死了他小叔家剛出生的娃娃,三歲剋死了娘,唯獨他自己怎麼都死不了,也難怪老趙家說他是妖孽,是在吸別人的命延續他自己的命……」
「我懷疑我們村子裡近幾年死的豬牛羊也都是他剋死的,我們這些村民頭痛腦熱和受傷也都是他克的!他在老趙家克親人,被趕出家門了就克全村,簡直就是個禍害!」
「要不是怕打死了他霉運反噬牽連我全家,我都想打死他替全村除害了……」
……
身為神靈的雲桑桑五感靈敏,自然聽到了這些話。
看著那些村民,她神情極其冷漠。
不論她家小淵寧是不是個會給人帶來霉運的小倒霉蛋,他都是一個人,是一條活生生的命。
他活著的時候沒有人願意靠近他,她能理解,大家怕沾染上他的霉運,怕他給大家帶來不幸。
可是現在他的草棚子塌了,他極有可能死在草棚子裡,這些村民怎麼能依舊這麼漠不關心?
一個死人又能給他們帶來什麼霉運呢?扒開草棚子看看人是否死了都不願意嗎?
雲桑桑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重新睜開眼睛。
她不會出手懲罰這些人,因為他們只是冷漠的沒管小淵寧死活,並沒有加害小淵寧,她沒資格懲罰他們。
可是,她的日行一善,她卻可以堅決不送給這村子裡任何人。
她是個偏心的掃把星,這些人沒有溫柔待過她的小淵寧,她也不會溫柔待他們。
站在雲桑桑身邊的淵寧王,神情比雲桑桑還要冷漠。
雲桑桑是個三觀正的神靈,不會傷害無辜,只要村民們沒有鑄下大錯,她不會傷人性命,可淵寧王卻是個滿手血腥的魔族,順他者昌逆他者亡。
早在附身於謝淵寧這具軀殼時,看到了謝淵寧這幾年在這平安村遭受的苦痛折磨,他就想替謝淵寧殺了平安村所有人,雞犬不留。
沒錯,這些村民都是在謝淵寧去偷了他們的東西時才會毒打謝淵寧,他們並非無緣無故虐待謝淵寧,他們算不得作惡多端,可謝淵寧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餓得天旋地轉命都快沒了之時,為了活命跑去偷那麼一塊地瓜,一個窩窩頭,這行徑至於讓村民們毒打折磨他,讓他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嗎?
謝淵寧偷東西,村民們可以打他,可是,打幾個耳光夠不夠?揍幾拳頭踢幾腳夠不夠?為何非要陰狠毒辣的將人折磨得半死?
謝淵寧只是一個三五歲的孩子而已,一個窩窩頭一個地瓜,何至於就得挨上一頓毒打呢?
這幾年,這村子裡若是曾有一人善待過這可憐的孩子,昨天,這年僅八歲的孩子也不會麻木絕望的選擇死在深山裡。
他昨日附身之時,在這具身體裡感受到的只有無邊無際的絕望和痛苦。
這孩子連死了都不曾從痛苦絕望里解脫。
這幾年,這孩子就像是生活在地獄,這個叫做平安村的村子對這孩子而言簡直就是十八層地獄。
這些看似和善的村民,狠毒得如同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