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頁

　　  反應器中儲存的一半能量傳導至基地底部推進器，十五分鐘後，整個基地播放出倒計時的機械女聲。

　　  倒計時結束，基地的主體部分已經把體積收縮到原先的二分之一，推進器產生劇烈震動，緩緩升入昏黑渾濁的天空。

　　  窗戶已經被特殊材料封死，辛瑤茫然地盤腿坐在地上。基地變成了火箭，正在厚厚的雲層中穿梭，加速度越來越快。

　　  她感覺到劇烈的氣壓差，有無形力量自上而下向她碾壓。所有人都感到極其不適地捂住耳朵並弓起後背。

　　  二十分鐘後，基地進入一千千米以上的高空，在引力作用下，成為塞圖恩C7星的低軌道衛星。

　　  辛瑤等人懸浮飄了起來，隨後基地的重力模式開啟，她們又緩緩落在了地上，但感覺身體已經輕盈了許多。

　　  此時的基地已經變得很穩定，就像還安裝在地上一樣。

　　  工作人員不斷微調基地位置，讓它逐漸落入最合適的運行軌道，裡面的人們偶爾能在基地變軌時感受到推進器產生的微弱震動。

　　  辛瑤一晚沒睡。

　　  基地和塞圖恩C7星相對靜止，成為同步軌道衛星。塞圖恩當地時間的清晨到來，基地打開能源接收板，像往常一樣接收名為「太陽」的恆星光能。  

　　  封住窗戶的金屬材料打開，辛瑤從高空中見到了太陽光亮。

　　  在太陽的照耀下，下方的塞圖恩C7星已經被一大片灰色物質覆蓋。

　　  那是由火山灰組成的雲層，地面的植物無法得到生存所需的光能，很快就會全部死去。

　　  在火山噴發期，塞圖恩C7星將迎來灼熱高溫，在火山冷卻期，塞圖恩C7星又會因為無法接收光能而變得極度嚴寒。

　　  火山雲已經覆蓋了小半個星球，還在持續擴大影響範圍。

　　  原住民創造的文明可能會倒退，自身也可能會跟隨其餘生物一起滅絕。

　　  咩咩沉浸於拍照片記錄，辛瑤只是沉默地看著。

　　  她的意識有點恍惚，就好像因果關係已經斷裂，在超越想像力極限的情況下，她很難把目前的的結果和她昨天的所作所為相連接。

　　  「深龍，」喵喵說，「我們也是這個星球的歷史一部分。」

　　  「但我沒有辦法接受。」辛瑤眨眼。

　　  「你的見識還是太少了。」喵喵環抱雙手，「反正我覺得這很正常。」

　　  咩咩回過頭補充：「等你知道每年有多少小行星莫名其妙爆掉的時候，你就不會覺得這有什麼奇怪的了——同理，每年會有一大堆學生因為小行星爆掉而掛論文。」  

　　  喵喵：「這就是宇宙的日常。」

　　  辛瑤：「。」

　　  洺澗仙對此毫不在意。

　　  顧銀秋被尤莉萱接回來，看到基地位於太空，雖然好像理解了發生過什麼，依然活蹦亂跳地又笑又叫。

　　  大二學姐始終震驚地坐在角落裡，尚且沒有消化這麼多的信息。

　　  她已經意識到，和學妹們相比，自己可能是唯一一個，稍微正常的人類。

　　  基地向星際列車發出信號，塞圖恩當地時間下午三點二十三分，穿梭列車微調軌道，與基地對接。

　　  她們已經準備就緒，帶著標本、黃金雞幼崽和雞蛋進入列車，與基地的工作人員告別，工作人員冷淡地表示她們別再過來了。

　　  延畢學姐也跟著她們一起走了。

　　  本來還能猶豫不決，現在失去了做論文的所有條件，她只剩下這唯一一個選擇。

　　  尤莉萱問她：「學姐你和我們一起回密山丘嗎？」

　　  「我不知道。」延畢學姐回應，「我先回家一趟，之後我準備去打工。要不要去退學，就等過一陣再說吧。」

　　  「實在對不起。」辛瑤對她說。  

　　  「不用在意，不管你有沒有出現，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學姐笑道，「希望你們今後能夠順利畢業，不要像我一樣沒用。」

　　  這一節車廂沒有其他乘客，她們安靜地坐在位置上。

　　  辛瑤長時間沒有再說話。

　　  她俯頭瀏覽著手機新聞。穿梭列車上的信號也不好，她在社交平台上刷出了幾個小時之前更新的新聞：

　　  【阿思卡聯邦布里界星的兩個最大國家持續冷戰，已經被滅絕七十年的WODEMER病毒突然橫空出世，在十五天內導致三十萬人死亡，聯邦宣布封鎖布里界星，切斷所有經過布里界星的交通。】

　　  此外還有不知名小國家更迭、幾個次等行星之間小規模交戰之類的新聞。

　　  這些消息都沒有在七大主星的平台上濺起太大水花。

　　  仰頭放空一會兒後，她給深藍發消息：【深藍，我把一個星球搞壞了。】

　　  消息發出，信號在寬廣而虛無的宇宙中傳遞，她不知道要過多少時間，才能收到對方的回覆。

　　  氣氛多多少少有點沉重，只有洺澗仙和顧銀秋始終超然物外。

　　  顧銀秋傷勢未愈，無聊地躺在椅子背上哼著歌，之後扭過頭去打量辛瑤，站起來想走到她旁邊。  

　　  「你別動。」尤莉萱阻攔她。

　　  顧銀秋非得過去，爬過尤莉萱的腿，撲在辛瑤身上，雙手摟住她脖子。

　　  辛瑤終於笑了一下：「好了，不用擔心我。」

　　  顧銀秋輕柔地說：「不要難過。」

　　  辛瑤感到眼睛一陣酸楚，閉上眼睛貼了貼她的臉：「我沒有難過。」

　　  她終究沒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