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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花螳螂的觸鬚抖了抖。
她盯著中年男人手中金燦燦的包裝紙,側了側頭:“這是什麼?”
僱傭兵:“巧克力。”
舟鯉在蘭花螳螂的心中感受到了幾分困惑。
蟲母當然不知道巧克力是什麼,但出於好奇,她仍然將其接了過來。蘭花螳螂寶石般的複眼看向僱傭兵,後者瞭然,又掏出一塊,在她面前拆開包裝。
她學得很快。
撕開包裝後,巧克力甜膩的香氣撲面而來。
與人類和智靈族不同,蘭花螳螂記憶中的氣味是如此明晰,黏膩的甜味昭示著其絕對的劣質以及不健康。可昆蟲對高熱量本能地追求在蘭花螳螂的體內呼嘯,她想也不想,就把巧克力丟進嘴裡。
纖細蟲母的觸鬚即可飛了起來,她揚起一個剛剛學會的笑容。
“好吃,”蘭花螳螂雀躍道,“謝謝你。”
這成為了蘭花螳螂融入傭兵團的契機。
分享食物、保護領地,她迅速將他們列為自己的種群。而僱傭兵們也發現來歷不明的蘭花螳螂雖然長得奇怪,但天性爛漫又毫無心計,便也接受了她的存在。
起初贈予巧克力的傭兵和她關係最好,他時不時會送點零食、玩具給蘭花螳螂。
後來蘭花螳螂與人接觸多了,大致明白要贈予回禮。
於是她將自己收集來亮閃閃的玻璃、金屬碎片,裝在一個盒子裡,送給那名僱傭兵。
舟鯉也沒想到那名僱傭兵哭了。
粗壯的男人結果不值錢的盒子,看著裡面的碎片,在蟲母面前潸然淚下。
明晰的情緒透過蘭花螳螂的視角傳遞過來。
在她認知里,笑容等於好,哭泣等於不好,於是她歪了歪頭:“你不喜歡嗎?”
“不……我很喜歡。”僱傭兵哽咽道。
“那你為什麼要哭泣?”蘭花螳螂懵懂地問。
“沒、沒什麼。”
僱傭兵用袖子粗暴地擦去淚水,而後他扯起一個醜陋的笑容:“若我的女兒沒死的話,她也會長成與你一樣高,也會送我禮物吧。”
蘭花螳螂沒懂。
他說喜歡,蘭花螳螂就當做他喜歡。事情就這麼揭過了。
緊接著在不久的一次任務後,這名僱傭兵沒有回來。
太正常了,奔赴盤古星系當傭兵的都是亡命徒。不管他們有著怎樣的過去,過著拿命換錢的日子,死亡、傷殘始終如影隨形。
得知消息的蘭花螳螂沒什麼情緒,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今後再也不會有人送她巧克力了。
可舟鯉卻覺得一股悲傷淹沒了她。
“我不明白。”
她的情緒以精神連結毫無保留地反饋給蘭花螳螂,場景中的蟲母茫然地轉過身,看向不應存在的舟鯉:“你很難過,為什麼?”
舟鯉:“他對你很友善,卻沒回來。”
蘭花螳螂:“他們往往都不會回來,響尾蛇之後買了很多巧克力給我。”
舟鯉:“你想過為什麼這個人對你很好嗎?”
蘭花螳螂:“我……不知道。”
“他透過你看到的是自己死去的女兒,”舟鯉輕聲說,“哺乳動物是會移情的,你不傷害他人時,他們會把你視作種群中的幼崽保護。”
“你是說……他把我當家人了。”
蘭花螳螂垂下眼:“和響尾蛇一樣?”
舟鯉:“不一樣。我想,碰到危險情況,這個將你視作家人的僱傭兵決計不會把你推出去。”
蟲母沒再說話。
“我們確實很複雜,天性不能用一句兩句話說得通,”舟鯉繼續說,“世界也不只由繁衍與進食組成。可你也一樣呀,蘭花螳螂,若是你生來為蟲,又怎會體驗到這些?”
她的記憶里有快樂,有溫暖,舟鯉感覺得到。
既然有感覺,就擁有人性。
背叛與痛苦是成()人必須要走的路途,舟鯉希望她能……再試試看。
“我向你道歉。”
情緒不會撒謊,精神連結中的歉意發自真心,舟鯉認真道:“我之前利用了你,欺騙了你。但我向你保證,今後不會了,你再試試看與我做朋友,好嗎?如果你依舊不願選擇為人,到時候我也不會再阻攔,你覺得如何?”
“那其他人呢?”蘭花螳螂側頭問。
“……她們……”
舟鯉自然明白她指的是空間站的警衛隊。
“就看你表現了。”她篤定道:“全銀河系只有一個你。”
誰也不知道當時的實驗室隸屬於水,但人類與蟲族的基因實驗體只活下來她一個,全銀河系僅此一家,蘭花螳螂的價值足以讓她活下去。
“那好吧。”
蘭花螳螂戀戀不捨地看了場景中的人群一眼,朝著舟鯉伸出了手。
“我再試試看。”
那一刻,舟鯉緊繃的心神驟然放鬆。
她同樣伸出手,柔軟的指尖與蘭花螳螂的利爪相碰。
冥河水母的連結逐漸遠離,舟鯉抬頭,意識世界變回現實。位於花園中與蘭花螳螂視線相對,後者在尚未徹底斷開的精神連結中察覺到舟鯉最後一絲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