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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褪去,大霧消散,山林里響起陣陣蟲鳴,靜得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僅僅一瞬間,末日的危險解除了,這令在場的靈師為之震驚。
南宮塵消失,以他力量凝出的惡之花的囚籠消散。
親眼目睹了一切的桃桃怔在了荒寂的山崖上。
天道的眼依舊黯淡無光。
而南宮塵,他就這樣在她眼前消失了。
沒有再看她一眼,沒有再吻她一下,沒有再與她說一句話。
明明他們還有那麼多話沒有說,還有那麼多事沒有做,還有那樣長的人生沒有一起走下去。
寒冷一瞬間侵襲了少女,她站在山崖凜冽的風裡,不知所措。
……
結界外。
靈師們不可置信,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們發出驚喜的歡呼。
那沉甸甸的、壓在頭上隨時要落下的利刃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什麼都不用做,世界就得救了,很難不讓人歡喜。
人群之中,只有少數幾個人蹙緊眉頭。
元天空盯著那扇完整的大門:“就這樣消失了嗎……”
齊瀚典:“如果他決定補門,又為什麼要碾碎那片十方璞?況且,他怎麼能補上那道窟窿?”
元凌也覺得不對勁,可他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他抬起頭,只能看到那站在月下山崖的風中,長發飄揚的少女。
桃桃腦子嗡鳴。
這一刻,四周一切在她耳里都是寂靜的,無論是風聲,蟲鳴,又或是靈師喜極而泣的歡呼。
她渾渾噩噩,還沒有從那瞬間的一刻緩過神來。
煉獄之門就這樣被修補了,人間得救,她該高興才對。
可這真是好事嗎?
世間的秩序仍然不會改變。
靈師、邪祟,還會和從前一樣,被當做棋子活在他們永遠不會知曉的棋局裡。
終其一生,只能魂歸煉獄的滾燙烈火。
空蕩的山崖上遺落了一片東西。
她終於回過神來,走過去撿起來。
那是一枚印著她模樣的Q版徽章。
南宮塵不知從哪裡弄來的,似乎在無人知曉的地方摩挲過很多回,徽章上的印花已經被磨掉了一塊。
桃桃攥著那枚徽章,想像上面仍有他的餘溫。
“你很幸運。”
恍惚中,桃桃聽到腦海中響起一個機械冰冷的聲音。
那聲音從前在她腦海中響過無數遍,她很熟悉。
“要不是他用碎魂轉命術與你換了命格,煉獄之門因你而破碎,你造成這樣的惡果,下場本該比死亡還要慘烈。”
桃桃仰頭,與天穹上的冷漠巨眼對視。
“萬物生滅,循歸自然,眾生之所以在業火中煎熬,到底是誰的惡果?”
少女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巨眼的眸色陰沉。
碎魂轉命術。
桃桃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她總覺得,南宮塵換給她的,不僅僅是命。
煉獄之門上南宮塵消失的地方,那處顏色格外幽亮。
在她凝視之時,一道淺淺的螢光從色塊處飄向了天際,融進那雙巨眼中。
她驀然想起慧覺的話。
過去,現在,未來,對於神明而言同時存在。
因為靈魂沾染了七情六慾,才會成為被神明拋棄在蠻荒獄的原罪。
那一刻,桃桃猜到了飛向天道的螢光是什麼,也明白了慧覺的意思。
對南宮塵而言,只要他不肯結束,這就是一場永遠循環的輪迴。
他的意識被天道收回。
但因為動情,天道無法吸收。
於是將他被拋往三百年前的蠻荒獄,作為神明的化身存在,去洗清身上的情.欲與罪孽。
在蠻荒獄中,他遇見了她。
於是罪孽不僅沒有洗清,反而再次動了情。
直到三百年後,被天道回收,再次進入下一個輪迴。
在無人知曉的角落,動情,被收回,成為再度被拋離的罪。
也許在桃桃不知道的光陰里,他們也已經相遇了無數回,只是處於輪迴之內的她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些。
在這個輪迴里,關風與作為天命之人阻止她離開混沌界。
或許在上個輪迴里,是姬梧桐,是元天空,是別的什麼人也說不一定。
在這個輪迴里,他在一個霧天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或許在上一個輪迴,是雨天,晴天,雪天。
或許他曾在她面前死過千萬回。
千萬回。
明明只要放棄那些記憶和曾經,被神明收回體內,一切都可以結束,他卻寧願永遠循環在這場無盡的輪迴中。
到底在堅持些什麼?又到底想要做什麼?
冷風吹在身上,讓桃桃感到難言的寒冷和虛弱。
她撐著桃夭半跪在地上。
無法想像,如果她什麼都不做,轉身離開,會發生什麼?
她會在一個沒有了他的世界裡活下去。
那些失去了他的輪迴里的應桃桃,該有多孤獨?又在想些什麼?
桃桃抬起頭,凝視著幽藍色的煉獄之門。
修補破洞的不是十方璞,因此,那塊顏色看上去與其他格格不入。
靈師歡欣沸騰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里,讓她感覺到難言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