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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天空繭中的畫面是黃泉九落塔被他用鮮血開啟的那天。
父母於他面前緩緩倒下,少年滿眼熱淚,卻被元凌拽住不准他朝父母跑去。
金佑臣繭中的畫面是母親的離世與離家出走後那走不出的迷宮,還有偌大而空曠的莊園。
富貴的繭中則是望不到邊的鮮血與同類的屍體。
因為這一種族的治療特性,經常引來殺身之禍,它是世間最後一隻月蕊雉。
至於關風與。
桃桃走到最後一隻繭前。
雖然他昏迷不醒,但繭中依然有畫面。
暗室幽寂,他被鎖鏈鎖住了手腳無法動彈,他也沒有動。
身後的骨鞭一道道抽在他光.裸的脊背,皮開血綻,他低垂著頭,盯著幽暗地縫裡生出的苔蘚。
“師哥。”崔玄一的聲音自他背後響起,“你一聲不吭,是我下手不夠重嗎?”
少年繞到關風與面前,鞭上的骨刺從他俊美的半臉上滑過:“你在為她難過?應桃桃,她值得你這麼傷心?”
沒有回應。
他又問:“如果有天我死了,你也會這樣難過嗎?”
關風與抬起眼,滿眸都是死寂與漠然。
那一瞬,桃桃的心跳遲緩了一下。
關風與的眼眸里很少有這樣能讀得懂的情緒,但在那一刻,她卻能看懂他全部的心思。
——他不想活了。
……
十隻繭子的畫面全部看完。
桃桃回頭望著帶她來的那隻邪祟:“彌煙羅。”
她本身所在的那隻繭是由內而外被撕裂的,說明她已經破解了那隻繭中的幻境,所以眼前這邪祟不是幻境中的一員。
如非幻境中的邪祟卻能自然地出現在這裡,就只可能是彌煙羅。
再或者說,是彌煙羅的化身。
彌煙羅站在桃桃面前,低頭看著桃桃因為幻境而變小的身體:“你見眾生,見到了什麼?”
桃桃不答,它又問:“眾生皆苦,所以才有這八苦之瘴,可眾生為何而苦?”
桃桃與它對視:“難道不是因為你嗎?小天的父母被暗靈師所殺,小佑也幾次三番差點死在暗靈師手裡,阿與明明是天命之人,卻從小被困在寂靜寮里,還有此刻申城百萬人的災難,他們的苦,都是因為你。”
彌煙羅不惱,空靈的聲音甚至帶上了一絲笑意:“如果我真有你所說的這樣壞,為什麼南宮塵放心讓我靠近你?”
是了。
桃桃剛才只顧著看那些繭中的內容,她忘記南宮塵了。
在她衝破過去的心魔、撕裂繭中的幻境時,他一直在她身邊,現在卻不見了。
他去哪了?
“你我看似是善與惡的兩極,可善與惡又是誰來定義?”
“桃桃。”
它叫得很親切,仿佛想要置她於死地的人不是它一樣:“他們的苦是因為那雙看不見的手在攪弄這世間的風雲,我們都是被神明拋棄的泥垢,是不屬於人間的微塵與泡沫,在傾盡了一生的價值後就會消散於日光里,連屍骸都不會留下。”
桃桃蹙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將你埋殺酆山,火燒混沌界,將蠻荒獄的入口放在申城上空,是我所為,但殺生並非我本意。”
“我真正想要告訴你的話,永遠無法說出口。”彌煙羅輕聲說,“桃桃,不要再管這人間,更不要再為凡人搏命了,回清風觀當一個自在散人,等這短暫的一生結束,你會懂的——我與他的道相同,只是路不同。”
“我回清風觀,你呢?”桃桃反問,“繼續操縱蠻荒獄的邪祟荼毒人間?”
彌煙羅沒有回答。
桃桃凝視著它:“絕不可能。”
“既這樣……”
彌煙羅靜立不動,但桃桃分明覺得,它那張沒有五官的面具遮掩之下的雙眸射出了冰冷的光。
“就無話可說了。”
瘴氣之中起了風,彌煙羅衣袍被風拂起,露出了衣袍之下魔氣攏聚的身體:“來找我,或是等我來找你,你身負帝鍾與神聖淨化之力,道不同,我不會讓你活著走出蠻荒獄。”
那道幻身消散於桃桃眼前,取而代之出現在桃桃眼前的是一隻雪白的小繭。
只有破開幻繭,八苦之瘴才會消散。
桃桃捏住了那隻繭,用力一捏。
小繭在她手下緩緩裂開,背後那十隻大繭里的畫面也戛然而止。
八苦之瘴正在緩緩散去。
於峽谷之中濃重的瘴氣里,短暫消失的南宮塵又回到了她的身邊。
桃桃:“你剛才……”
“一直都在。”南宮塵說。
桃桃沉思:“彌煙羅似乎對我沒有惡意,但我聽不懂它的話,就像聽不懂山緒林的話一樣。”
南宮塵:“你聽不懂的,就不重要。”
“可你是想讓我聽懂的,所以彌煙羅才能出現在我的身邊。”桃桃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你想讓我知道卻又不能直說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是這天地之間的秩序嗎?”
南宮塵低頭看著她。
隨著青白色瘴氣的消散,幻境的消失,桃桃幼小的身體正一點點恢復原狀,又變回了那清秀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