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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鶴骨:“桃桃,我很欣慰,你已經開始從混沌冢的角度思考,已經將自己代入鳴鐘人的角色了。”
桃桃問:“我讓他離開了,您不會怪我嗎?”
“你才是混沌冢將來的主人,在混沌界,你說了算。”李鶴骨說,“不過無論如何,我都相信他不會做出危害混沌冢的事,哪怕現在的他已經不認可當年的願想了。”
“其實我讓他離開還有別的原因……”桃桃低聲說,“不過不重要了。”
她看著手臂上一點點成形的印記:“您真的認為我適合做鳴鐘人嗎?”
“同樣的話怎麼還要再問?”李鶴骨語氣慈祥。
“只是覺得生死劫種在身上,擔子一下重了。”桃桃說,“並不是逃避,只是覺得如果是阿與,一定會比我更加遊刃有餘。”
李鶴骨操縱著法器在桃桃手臂上橫豎勾撇:“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為阿與和巫鳳雛訂婚嗎?”
桃桃:“因為您和巫家族長交好?”
“那只是外界的傳言,活到我這年紀,交情不過是很縹緲的東西。”
“那是您怕阿與的聲望不夠撐起混沌冢?”
“有一部分。”李鶴骨平靜地說,“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想絕了他的念想,鳴鐘人可以成家,但不能有軟肋。”
“軟肋?”
“有軟肋就會有被人抓住的弱點,傷己,更傷人。當初我以為自己很強,可還是無法在寂靜之主的追殺下保護身邊的人,當初你師父少年英姿意氣風發,也依然保護不了他的妻女。”
“師父有妻女?”桃桃驚訝,“他怎麼從來沒對我提起過?”
李鶴骨:“論天賦,你師父才是當世靈師第一人,你知道他的靈力是什麼屬性?”
“他沒有在我面前出過手,但他的法器是八卦焰珠,我猜是火。”
李鶴骨搖頭:“不,烈焰焚海,這才是你師父的屬性之力。”
“一手掌烈焰,一手掌碧濤,他是從古至今我所知道的唯一一個體內雙屬性的靈師,水與火併不相容,卻能完美地存在於他體內。”
“當初他年輕氣盛,如果做了鳴鐘人,必然以肅清世間妖邪為己任,到那時混沌冢會比現在更強大,無論是聲望還是實力,所以寂靜之主容不下他。”
李鶴骨手很穩,每勾一筆桃桃的身上就多出一道清晰的紋路。
越是強大的印術越是複雜,以生死劫的強大程度,恐怕要勾勒出上千筆。
“……我和你師父趕回去時,她已經殺了你的師娘和他們剛出生的女兒,當時我七株靈脈,卻只能勉強和她打成平手,她無法再動你師父,我也無法留下她。”
桃桃聽得手腳冰冷。
“經過那件事後,他頹廢了兩年,每天待在清風觀里喝酒,直到兩年後我將你抱到他面前。”
“他把你當成親女兒,這也是他後來拒做鳴鐘人的原因,寂靜之主不殺他同樣可以誅心,他是怕你遇到危險。”
“你現在實力雖不如阿與,但你沒有他那樣的軟肋,至少現在你在情愛面前依然清醒,對嗎?”
桃桃點點頭,她問:“阿與的軟肋是誰?”
李鶴骨不答:“小朋友的事,我不多嘴。”
桃桃又問:“寂靜之主做這些,也是為了讓世間的正邪處於一個平衡的位置?”
“是。”
“她為什麼一定要正邪守恆?”
這話她幾天也問過,李鶴骨沒有回答,今天仍然沒有。
李鶴骨畫印的手頓了頓:“各山各水各有靈,人生於世間,亦各有道。無論對錯,寂靜之主有她的道,而你的道,也要自己去找。”
桃桃似懂非懂,李鶴骨卻不再說了,他就著一盞清燈為她畫印。
桃桃被屋內昏黃的燈光映得昏昏沉沉,她不知什麼時候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等她清醒,已經是三個小時後了。
午夜剛過,書房裡的燈光昏暗無比。
桃桃從桌上爬起來,手臂一陣灼痛。
兩朵交纏的藤蔓像是長在了她的手臂上一般活靈活現。
一枝白色意味生劫,一枝紅色意味死劫。
一旦印術被消耗了,它所代表的藤蔓就會消失。
從此刻起,桃桃是有兩條命的人了。
李鶴骨站在窗口,桃桃走到他身旁:“師祖。”
叫完,她愣住。
李鶴骨往日臉上的出塵與平和全都消失不見,他的身體急速蒼老,在幾個小時之內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如油燈將近之時的枯木,皮膚看不到絲毫的水分,眼眸也沒有了從前的光彩。
桃桃這才意識到,生死劫的印術雖然強大,但不是隨便可種的,那是在消耗李鶴骨的生命力。
她想扶李鶴骨去桌邊坐下,他卻擺手,眼睛望著月色下院裡的文心蘭:“她離開那年和你差不多的年紀,那時她問我,怎樣才能改變心意,我說,六十年後或許可以。”
“六十年後,期頤之年,那時我應該卸下了鳴鐘人一身的擔子,去過隨心所欲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