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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頭看他:“你是不是嫌我吵?”
南宮塵搖頭。
“那為什麼沒有回應?”
【我在聽。】
桃桃不信,反正也無法辨別他字裡行間的真假,他胡說也不會有人發現。
“那你說說,我剛才都和你說了什麼?”
他寫下一行字:【還想起些什麼?】
桃桃露出一副沉思的表情:“一個男人,我總夢見他,要麼是背影,要麼被迷霧遮擋著臉,我從沒有看清過他的模樣,但每當看到他我都會有種奇異的感覺,也許他是我生前的愛人吧。”
無人的長夜只能聽到石縫裡的蟲鳴、和風吹過他腰間風鈴的叮鈴。
一道冷寂的沉默瀰漫在無盡的荒野上,南宮塵靜了很久,轉身走了。
第258章
少年靜了,任由雪片沾染他的烏髮與白袍。
南宮塵沒有摘下桃桃系在他腰間的風鈴。
從前, 桃桃總覺得他太靜,發不出一點聲響,也找不到他的位置。
但有了風鈴後, 她總能在小屋附近的任何一個地方找到他的所在,無論樹下,屋後, 還是懸崖之上。
桃桃把這歸功於風鈴的聲響, 但她漸漸發現, 並不是風鈴的聲音吸引她去注意他的所在。
而是想要知道他的所在,因此而刻意去聽風鈴的聲音。
每當萬籟俱寂時,南宮塵幾年如一日坐在門口。
桃桃很難知道他是睡著,醒著, 發呆, 又或是在思考。
只是一旦聽到風鈴的聲音, 她總會於睡夢裡醒來, 而後再難睡著。
每當這時,慧覺在地上睡得鼾聲四起, 她就會側躺在木床上看著他夜色中清寂的背影。
——能看上一宿的夜色, 他心裡一定藏著很多事。
桃桃也曾在夜裡坐在他身邊問過,只是他從不肯說。
以前就不願說, 從奴隸集市回來之後, 他的話更少了。
桃桃隱約覺得南宮塵的沉默似乎是有些情緒在的, 可那情緒究竟是何, 她琢磨不透。
只知道, 話少只是對她, 對慧覺, 他一如往常。
難道是在生她的氣嗎?
桃桃翻來覆去地想, 她也沒做什麼呀。
只是擅自拿他的螢火燈去換了一盞風鈴,難道他是因為這個生氣?
桃桃原本坐在樹杈上想這事。
在自以為想明白後,她跳下樹杈風風火火跑去了有螢火蟲的荒原。
慧覺問:“她做什麼?”
南宮塵坐在東極扶搖木下,沒有回頭。
許久後,桃桃又風風火火跑回來。
她將三盞螢火燈朝少年面前一放:“喏,還你的,不准再生氣了!”
白袍少年依然沉默,瘦削的身影有幾分蕭索。
桃桃見他沒有反應,把燈籠強行塞到他手裡:“明天,最遲明天醒來,我要看到你對我說話,要是還不肯消氣不肯說……”
她揚起拳頭,威脅道:“……別以為你長大了,我就不會揍你。”
她說完進屋睡覺了,留下沉默的南宮塵和一臉呆愣的慧覺。
時值冬日,蠻荒獄下起大雪。
這是一年來天地之間顏色最亮的時候。
哪怕黢黑的烏雲也掩不住積雪的亮色。
東極扶搖木的枝幹堆滿落雪。
慧覺冷得在樹下燒起了柴火,他裹著桃桃從奴隸市集為他淘來的厚棉襖,望著她進屋的身影。
“張牙舞爪的,但牙不尖,爪也不利。”
如果說初遇時還覺得少女是個兇悍的鬼魂,那麼幾年的相處下來,慧覺早把她性子摸透了。
兇悍只是看上去,實際她口中的“揍”只是揪揪耳朵捏捏臉,就算把她惹急了,也就是再多踹一腳。
“她虛張聲勢。”慧覺在篝火邊烤著凍僵的手,“你又在做什麼?”
南宮塵靜了很久,忽然起身走向小屋。
桃桃睡熟了,他站在床前。
破窗之外細雪飄搖,落於枯萎的桃樹上。
桃樹是那日從奴隸市集回來後他從荒原上移來的,瘦瘦的一棵,桃桃點了花粉後依然半死不活。
慧覺跟在他身後進來,見他手中起了一道雪白的印記。
這術法他認得,是鬼王殿拿來的術法中的一卷,上個月他還朝南宮塵請教過。
——施術者可以經由此術窺探人的記憶。
慧覺:“你當真要看?”
這些年他從未和南宮塵動過手,也從不知他修為精進到什麼地步。
此時感受到他體內流瀉的磅礴氣息,慧覺怔住了。
南宮塵以行動作答,他手指輕輕點在少女額頭。
頃刻間,他靈魂飄忽,置身於少女的記憶之海。
海面空空,如她所說,她確實失憶了。
數千萬記憶的光球懸浮在身周,裡面只有南宮塵和慧覺的身影。
少數的光球色彩絢爛,並非蠻荒獄的長夜之景,但畫面模糊,裡面的人與景,通通看不清楚。
在靜寂的海面,有一條幽深的路,連通著遠處迷霧背後的深海。
南宮塵踏上那條路。
越向深處走,迷霧越濃,遮住了海面上懸浮的桃桃的記憶光球。
他撥開粘稠的迷霧,腳步緩慢堅定地走在潮濕的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