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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過邪靈在耳邊嚎啕的聲音嗎?你下過油鍋跳過火海嗎?你見過父母啃食自己的孩子,兒女赤手把雙親的五臟掏出來吞掉的場景嗎?”
“血月會帶來以假亂真的幻境,我們在幻境產生的煉獄裡受盡折磨。有時半夜醒來時你的枕邊人長著一張殘缺不全的鬼臉,你年幼的兒女齜著獠牙朝你嚎叫,那痛苦的叫聲比你聽過的任何聲音都要恐怖。”
“還有的時候,血月之夜會讓人精神錯亂,你不會記得發生了什麼,可等天亮以後,你發現父母已經死在了院裡,喉嚨是被你夜裡發瘋時親口咬斷的……”
“可那只是幻境啊……”
“不。”柳行雲認真地說,“是比真實還要真實的幻境,就像做夢一樣,夢中人不會知道這是夢,幻境中的人也不會知道這是幻境,疼痛是真的,絕望是真的,恐懼也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你是山外人,你沒經歷過那種絕望和恐怖,所以這些感受你不會懂。幾年前的血月之夜,我那未過門的妻子在幻境裡見我屠她滿門,從那以後見到我就害怕。”
“她發瘋後會攻擊別人,我沒有辦法只能鎖著她。你們待在村里,最好不要靠近那扇門,她曾經跑出來好幾次,弄傷了很多族人。”
“望月。”關風與抬起頭,雖然霧濃,但還能勉強辨認出近乎一輪圓盤的月亮,“快要到了。”
柳行雲悲戚地說:“是啊,血月又要來了。”
崔玄一問:“我們不是迷津渡的人,也會被幻境影響嗎?”
“不清楚,還從沒有過外來人在這裡度過血月之夜。”柳行雲指著遠處一座高高的祠堂,“你們如果害怕,可以去神祠里拜拜神明,神會庇佑你的。”
艾琪說:“我記得剛才為佳諾他們驅邪的米也是供奉在神祠里的。”
“是,我們信奉的是酆山的山神,山神很靈驗,不過誠心求拜要念咒語。”柳行雲說,“念念生滅,遺失真性,輪迴是中,自取流轉。”
關風與冷冷道:“如果神明靈驗,為什麼沒有庇佑你們?”
“求神拜佛,一次靈哪能次次靈啊?有時候求得多了,神明也會煩的。”柳行雲停到一座小院門外,“這裡就是你們住的地方了,原本是我的房子,可我妻子瘋了以後,這裡我就沒再住過了。”
晚風獵獵,霧氣裊裊。
這院子還算寬敞,三間石頭房,房後還生著一顆高大的柿子樹,在初秋里結了些生澀的果。
柳行雲把他們帶了去,他點燃解毒的薰香,叮囑他們夜裡不要出門後就離開了。
房間沒有床,而是一張很長的用土夯起來的土炕,眾人放下行李,躺在床上休息。
關風與在水井旁打水。
“喂,那男人剛才說的話,你怎麼看?”崔玄一倚在門框上,笑嘻嘻看著他。
關風與沒有理會他,少年卻不惱,繼續笑:“連周玉姐姐都原諒我了,你怎麼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桃桃坐在院裡的石桌前,喝了柳士忠的草藥之後,喉嚨的疼痛確實減輕了。
也許他說的話勉強可信,可餘毒消退之前不能去救林泉嗎?她擰著眉算時間,申城食屍鬼的期限只有半個月,她現在已經出來快一個星期了,不僅沒有息壤的消息,甚至連林泉都弄丟了。
如果說這裡的妖巫真像柳士忠說得那樣神通廣大,那會不會她要找的息壤也在西邊?
關風與端著一桶清水過來:“洗吧。”
桃桃疑惑,手指在半空畫了個問號,他說:“洗澡、洗頭、洗臉,隨便你。”
桃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遠處的崔玄一。
關風與說:“我會進屋,他也會。”
崔玄一連忙說:“我可不會!”
關風與放下水,轉身朝屋裡走去,路過崔玄一身邊時,他聽見少年壓低的嘲諷笑聲:“我說,你不會真愛上她了吧?”
關風與頓住腳步,目光略至他身上時,由淡漠轉為冷峻。
他聲音沒有半點溫度:“崔玄一,真以為我不會對你動手嗎?”
“不,你當然會,為了她你什麼事做不出來?”少年舔了舔唇釘,滿不在乎地笑了。
他看了眼桃桃,跟在關風與身後進了屋子。
院裡。
桃桃又坐著出了會兒神,想林泉,想息壤,想申城的情況,想了半天腦子裡亂七八糟的。
她看著桌上那盆水,解開了馬尾的髮帶,將發梢浸入水裡。
……
房後的柿子樹生長了多年,高大虬結,南宮塵坐於樹上枝杈,仰頭望著月亮。
不到十五,薄霧中的月兒卻已經近乎圓了,腳下的村莊在深夜裡寂靜無聲,只能隱約聽到山林里野獸的叫聲和樹下草叢裡窸窣的蟲鳴,如果不知道這裡是個詭異的地方,那見到這樣的靜夜,只會覺得祥和靜美。
屋子的後窗開著,在這個角度能看見桃桃正坐在窗邊擺弄她濕漉漉的頭髮。
稍遠處的木桌前,關風與握著一塊木頭就著霧中淺淡的月色做雕刻,其他人在炕上聊天。
一切都是寧靜的。
南宮塵看夠了月亮,手指拂過領口,解開了衣袍。